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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凌细柳舒檀 > 第一百八十章 回宫
 
六月的一天夜里,将近宵禁时分,有一个人单骑缁衣,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大将军窦武的门前。

漆黑的夜幕里,无月,黑的彻底。沾满了鲜血的手指触上了朱红色大门上绿油兽面锡环。

"叩叩叩……"紧促的叩门声不仅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也叫醒了沉睡的颢阳城。

"吱呀!"黑夜中的朱漆大门仿佛是张口了血盆大口的巨兽,随之而来的是无法预知的腥风血雨。

将军府的管家打开大门,一道儿黑色的身影跌倒在他的怀中,撞掉了他手中的红灯笼。

"少爷、少爷死了,是淮南王杀了他……"黑衣人说罢这一句便微顿了身子,再无一丝人气儿。

这一声无疑是晴天霹雳。当管家将这一消息告知大将军窦武的时候,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脚翻起将管家踢飞了出去,口中怒吼道:"来呀!将这个信口雌黄的家伙仗毙。"

与此同时,苏柳城中的淮南王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转,眼睛不时瞄向大门的方向。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淮南王祁贺眼睛一亮,连忙追了出去,迎上门外进来的中年男人,一见到对方就急声问道:"如何?报信的人可拦下了?"

"迟了,有一名影子卫逃走了,只怕此时大将军已知晓您失手杀死窦淳的事情了。"来人神色慌张。比淮南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祁贺听罢,脚步连连后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圈椅上。

大将军窦武虽妻妾成群,孩子一堆,但是他却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前几日被他错手杀死的窦淳。

原本他也不过是三流的武功。窦淳却是在军中历练过,有些真功夫,不知那日他是怎么了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怒火更是不可抑制,窦淳在蛮力之下竟被他失手错杀。

待他怒火消了,发觉自己所作所为,亦是吓了一大跳。好在有身边门客提醒他拦截通风报信的窦淳手下,他在恢复了些许神色,心中隐隐也升起了一线希望,然而消息终究是走漏了,窦武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他。

当世权臣当道,便是皇帝也不能将他如何,况且是自己一个手无实权的王爷,祁贺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痴痴傻傻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道:"不行,我必须躲起来,若是被窦武抓到,他一定会活剐了我,快,快逃……"

门客王蓼虽然心里同样惊慌,但也知道逃走并不是良策,他沉吟半响忽然开口问道:"在下听说王爷当日与窦淳发生争执,是由一女子挑起,不知那女子是谁?现在何处?"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些又有何用?"祁贺急似热锅上的蚂蚁,他此刻再无功夫想其他,一心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儿。

门客想了想道:"在下怀疑王爷落入了旁人的算计,那窦淳武举出身,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被您杀死?而且那女子出现的太过巧合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祁贺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那日他失手杀次窦淳已是慌到了极点,哪里有功夫顾得了旁人,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已寻不到女子半分影子。

"那女子我也不知是谁,便是她的相貌我也未瞧得仔细。事后,本王命人检查了窦淳的身体,并无异样,便是本王自己也未有不妥之处。"

淮南王的一席话对王蓼来说无疑是深深的打击,淮南王素来鲁莽,性子儒弱,落入旁人算计实在是避无所避,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与人无尤。

"王爷,眼下虽然形势危急,但您毕竟是皇子,窦武一时也不敢将您怎样,还是快些写信与太妃娘娘,让她在太皇太后跟前替您求求情。"顿了顿他又道:"在下有几个朋友是大将军跟前的幕僚,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替您求求情。"

"好好,你快去,事成之后,本王定有重谢!"窦武慌忙走到书桌旁,拿起笔正欲写字,但捻着笔杆的手指抖个不停,一个字儿也写不下。

王蓼在一旁看的着急,淮南王索性一手拍下笔杆子,朝着王蓼冷喝道:"你来替我写!"

七月初,太皇太后一行再次返回帝都颢阳。与离去时一样,太后的车架走的异常安静,事先亦叮嘱了皇上一切从简,但是回到颢阳城的那日。皇上亦带了百官在宫门前迎着。

只见鸾凤车驾,风带飘摇,随行数千人,徐徐在御道上远远走来。

"皇祖母,您可算回来了。"一身明黄衣衫的帝王孤身站立在百官之前,刺目的骄阳下,那一身明黄衣衫没有一丝的暖意,冷如寒铁。

随侍在太皇太后身侧的凌细柳微垂着头,眼角余光却不时瞥向那一袭明黄色衣衫。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刺向自己,微微侧首迎上了一双潋滟生光的琉璃眸子。

是他,他长高了,也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眉峰冷锐了许多,五官更显硬朗,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威仪不凡的冷峻感。

注意到凌细柳的目光,他嘴角隐隐露出一丝温软的笑意,令人惊奇的是方才还巍巍如山的冷峻气息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暖阳,仿佛是玉暖生烟的端方模样。

凌细柳的心头好似被蚂蚁蛰了一下,她连忙垂下眼眸,却是连人都不敢瞧上一眼。

这时候,大将军窦武径直上前向太皇太后施礼说道:"微臣恭迎太皇太后回宫,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摆了摆手示意窦武起身。

窦武谢过后。抿了抿唇,突然问道:"淮南王奉命迎驾,不知他现在何处?"

淮南王去往苏柳城本是要迎接太皇太后回朝的,但是窦武在随行的队伍中并未看到淮南王的仪驾,是以窦武才回有此一问。

太皇太后蹙起眉头,淡淡道:"贺儿吗?哀家并未见到他。若是大将军见到了便替哀家抓回这个不孝的孙儿。"

窦武的脸色很黑,鬓边不知何时飘出了几缕白发,看起来竟比四年前老了十多岁,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他眼中闪过一丝凄惶之色,默然垂首,道:"微臣收到密保,臣的独子淳儿被淮南王所杀,今日正是他尸首回城之日。"

仿佛是为了响应窦武的话一样,街道上突然响起一阵冲天的哭丧声,伴着刺耳的唢呐声落下的还有雪白的纸钱,雪花儿一般撒着。风一吹竟飘散在文武大臣相迎的北门凤阙之下,太皇太后的銮驾被纸钱笼罩。

空气中笼罩着一股诡异的沉寂,仿佛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平静。

那送丧的队伍被禁军拦截在御道旁,窦武看了一眼柩车的位置,双眸泛起水泽,素来挺拔的背影在这一刻看起来竟是佝偻的不成样子,泪水顺着那张略显苍老的脸颊,他掀了衣摆,跪伏于地,老泪纵横道:"太皇太后,臣有冤屈,臣的孩儿无辜被杀。凶手却逍遥法外,求您为臣做主……臣年过半百,三代单传只这么一个孩子,如今却没了,今日臣白发人送黑发人,淮南王这是要断了我窦家香火……"

窦武声泪俱下,倒不似伪装,丧子之痛,切肤入骨,在场更有不少人偷偷摸了眼泪儿。

没一会儿窦武的身后便跪倒了一大片,纷纷说道,大将军之子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真真是千古奇冤,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于法云云。

太皇太后看着地上跪着的一群大臣,微微叹了口气,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贺儿所作所为实教哀家寒心,是我天家对不起你大将军。此次若是查证得实,贺儿任你处置。"

"谢太皇太后大恩!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窦武仰首大声哭泣道。

此时此刻,窦武对淮南王的仇恨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根本就不会听从旁人的劝说,王蓼摆脱的几名幕僚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是以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淮南王此番若是落到窦武的手中,怕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但是。她凌细柳筹谋许久的计策终于成真了,大将军阵营和淮南王一派真正的事成水火,再无复合的可能。

长信宫。

皇帝搀扶着太皇太后的手臂,穿过宫门口的三架白石长桥,九曲御池在脚下波光粼粼。

两人在前头低声说着话,宫女太监们都退得远远的。突然凌细柳发觉太皇太后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随即皇上的目光也随之瞧来,凌细柳连忙垂下脑袋,垂眸盯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

"细细,你过来。"耳畔听到太皇太后的一声轻呼,凌细柳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与其躲避倒不如大大方方的面对,反而能让对方放下心神。

凌细柳施施然上前,恭敬地在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见了礼。

皇上起初也并不在意,听太皇太后唤了一声'细细',深思不由飘远了。待回过神的时候面前已立着一位身子聘婷的妙龄女子。

"柳细细?"皇上低喃了一句,复又朗声道:"抬起头来。"

凌细柳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捏紧,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这张脸已瞧不出半点儿从前的影子,他定然是认不出她的。

这般想着,她缓缓抬起头,双眸依旧低垂着。

祁昀凝视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庞,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羽睫,他看出了她的忐忑,只当是初见帝王害怕所致,他心中不由掠过几分失望之色,淡淡道:"皇祖母在东都时,多亏了你照顾。"

皇帝挥了挥手,立即有一班宫女太监端来金银器物无数。

凌细柳福了福身,道:"臣女谢过陛下的厚恩,能够侍奉太皇太后左右实在是在臣女几辈子修改的福气,臣女感激都来不及哪儿能要皇上的赏赐。"

太皇太后却笑着拍了拍凌细柳的手道:"傻孩子,这些本就是你该得的,赶快谢恩吧!"

凌细柳自然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推辞一番也就过了,随即优雅地福了福身,朝皇帝施了一礼。

"好孩子,你许多年未曾回家了,哀家也不留你了,赶快回去与家人团聚吧!不过……"太皇太后顿了顿,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儿金色的牌子递给凌细柳道:"日后你要常来宫里陪哀家说说话,有了这牌子无须召见即可入宫,莫要等着哀家时时召唤才是。"

凌细柳接过金牌,感激地冲着太皇太后谢了恩,她知道此时此刻太皇太后是真的将她当作了家人看待。

太皇天后着莲姑姑亲自送凌细柳出宫,宫门外早有楚家的马车在等着了,远远的她瞧见了马车旁立着的青年男子。

待凌细柳走后,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皇帝,微微笑道:"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皇帝眉眼寂寂,无波无澜,"容貌出众,进退知仪。"

太皇太后了解自己的孙子,皇帝鲜少夸人,能得他这四个字的称赞已是非常难得,于是她笑道:"她做你的妃子可还使得?"

闻言,皇帝微诧,皱了皱眉,却怎样也回想不起刚才那女子的容貌,只记得是十分的美貌。

他想了想便道:"一切由皇祖母做主。"

太皇太后听了眉开眼笑,"皇上已是许久未曾办喜事儿了,过些日子选秀,你多留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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