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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凌细柳舒檀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结局
 
太初十七年,冬。

舒檀率军往攻冀北,约赍轻粮,遣宋州牧宋弘,及游击都尉李壁等,先出屯边,预备东进,复又与骠骑将军方青墨约以为计,截断韩云右臂,免得相连。舒檀且战且守,屡败贼军,韩云退去,移兵北上。方青墨领兵截击,修城筑垒,堵之于阴溪。

太初十八年,正月。

韩云困守阴溪,据险自守,方青墨率弓弩手数千人。击鼓挑战。舒檀率三万余众,从阴回南山,绕道北行,直出阴溪后面,突入叛军营寨。韩云前后顿失,十万叛军溃逃四散。舒檀伏兵于道,望见韩云,当即驰下夹击,杀得韩云大败亏输,夺路四逸。

捷报接连传入京城,这一年的年节便过得格外喜庆。

整个颢阳城皆笼罩一片欢悦之中,唯独这座百年都城的中心,巍巍宫城笼罩在一片哀恸之中。

乌云自十七年初夏来临便再未散去,且黑气一日比一日重,隐隐有蔽日之兆。

太初十八年,二月。

天将破晓,薄雾弥漫,尤其昨个儿夜里下了半宿的雪儿。清晨便格外的冷,守城的士兵老孙头刚刚打了个哈欠,一回头便瞧见一乘四驾轻车疾驰着向城门奔来。

驾车的四匹马通体雪白,马色如霜纨,体型高大肥骏,不过眨眼功夫便到近前。

颢阳城为大宁都城,往来皆贵族,守城的士兵也都养了一双贼精的眼,只一眼他便知马车中坐着的并未寻常的贵族。

老孙头做低了姿态上前便要询问。谁知他走到马车旁,便从车帘里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手指间握着一块儿金色的牌子。

"开门!"老孙头只瞧了一眼便惶恐地低下头,连忙吩咐开城门。

天蒙蒙亮,城门大开,马车如箭一般飞驰而入,一转眼消失在街道。

老孙头瞧着大雪上留着的两道儿浅浅的车辙印子,神色却是有些怔愣,他身边的年轻人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问道:"你发什么呆呀?你可是看见马车里坐的什么人?"

"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老孙头搓了搓自己的脸,喃喃道:"舒将军不是在前线打仗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刚刚车帘撩动,他分明看到了那张英俊似天人般的脸庞,去年舒将军出征时,他还在城门口瞧过他咧,那般风姿,他是不会瞧错的。

马车飞快地奔驰在御道上,所行的方向正是黑云笼罩的正中,帝国的权力中心,皇宫。

"快到了……"马车内响起一阵悠悠的叹息。

舒檀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见她神色凝重,整个人失魂落魄,他不由抬起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一摸才知道她的手掌冰凉刺骨。

自从接到宫里的消息,两人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一路上凌细柳神色寡淡,再未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我没事。"凌细柳无力地回握着舒檀的手,他掌心的温度为她带来了一丝暖意。

宫门一重重开启,马车一路驶向内宫。

舒檀率先下了马,伸手便要拉后出马车的凌细柳,披着紫貂裘的少女神色恍惚地跳下马车,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下车后便垂着头径直往前走。

她走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身旁少了个人,回过头却见舒檀依旧立在马车旁,蹙眉看着自己。

"怎么了?"凌细柳不解地问道。

舒檀收回僵直在半空的手,目光闪动,却微微一笑道:"没事。"

去往昭阳殿的这条路,竟是这般长,每往前一步,她的心便沉了一分。

凌细柳站在明黄烟罗之前,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指挑起了那道儿明黄色烟罗纱帐--

祁昀斜躺在锦塌上,黑色大氅松散地披在肩上。露出底下明黄色的绣金团龙黄袍,他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唇色浅白若樱。

整张脸瘦的皮包骨头。

凌细柳双眼骤酸,喉间一声呜咽险些止不住,她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里立时滚下两行热泪,胸腔一阵阵抽痛,尽管竭力忍耐,仍旧抑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进来前她便听福安公公说了,祁儿这些日子睡的并不好,整夜整夜的做噩梦,好不容易才躺下,叫她看看便好,不要惊扰了圣驾。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正见到清减至此的祁昀,她才知道他竟是病的如此重,她难受的身子一阵阵抽动,未免惊醒他,她便强硬着蹲在床角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背。

看看她都做了什么,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连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不配做他的姐姐,她不配。

昀儿,曾说这世上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她用力咬紧了牙关,唇齿间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只有疼痛才能稍稍缓解她心中的痛楚。

蓦地,凌细柳整个身子僵住,她感觉到有一双温柔地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顶,眷恋却无力。

"你回来了……"温煦的声音如春风熏染。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令她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她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僵硬着身子,生怕自己一个抽泣惊扰了他。

"皇姐,让我看看你,好不好?"他的声音衰弱的似乎多说一句话便会昏倒。

凌细柳不想他失望,她轻轻点了点头,慌忙站起身,抬手快速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嗯,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她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唯独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祁昀也笑了,双眸却是黯淡无神。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一阵摸索,凌细柳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寻不出那一张熟悉的脸。

凌细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他的面前轻轻晃了晃。

倏地。她的手指被人一把抓住,祁昀淡淡一笑道:"你莫欺负我眼神不好。"

"你、你……"她想问他眼睛怎么了,却也知道自己多此一问。

他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情绪地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流动,他依旧浅浅地笑,"我想看看你。"

这般说着,他再次伸出了手。

凌细柳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握紧他的手指贴上自己的脸。

"这是我的额头、我的眉毛……"她牵引着他的手指一点点儿地摩挲过自己的眉眼,这种感觉很奇妙,却令人难受的想要窒息。

谁又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气再止住自己脸上情绪的波动,又是用了多大的心力才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不会突然滚下。

"瘦了。"他的手指微微上移,留在了眼角,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哭了。"

凌细柳千忍万忍,却因为这一声惊呼呢喃的叹息再也止不住哽咽,她一下子扑倒在他的床边,嚎啕大哭起来,以往的聪慧、淡定、骄傲尽数化为泡影,她惊慌地大哭道:"你不要死,我哪儿都不去了,你要怎样都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祁昀抚在她发顶的手,蓦然僵住,他不说话,垂眸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无神的黑瞳中没有一丝活气,但眼底隐约闪现过一缕挣扎。

抚在她发顶的手指缓缓向着女子白皙的后颈拂去。

蓦地,他抬起头,无神的双眼看向了明黄色烟罗帐外。

目光静止的地方,出现一道儿欣长而压力十足的身影。

空气中似乎有激烈的火花碰撞,下一刻,祁昀收回了目光,他的手掌上移再次轻轻抚摸着女子的发顶,低低笑道:"真是个傻姑娘!"

大约半个时辰后,屋内的哭声渐渐停歇了。

祁昀抬眼朝着帐外看去,目光稀薄。并无焦距。

"进来吧。"

舒檀看了一眼伏在床边睡着的凌细柳,垂眸恭敬地行了礼。

祁昀的目光掠过舒檀,看向了身后的屏风,声音冷了几分,"你也进来吧。"

话音落下,屏风后走出一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宫装的绝色丽人,她手中抱着不足岁的孩子,用明黄色绣龙纹的锦缎包裹着。

谢锦月福了福身,柔声道:"妾身参见皇上。"

"把孩子给我。"祁昀向谢锦月伸出手。

尽管他看不见怀中孩子的模样。但是他可以听得出,感觉得到怀中的孩子鲜活而旺盛的生命力。他俯下身子,额头轻轻抵在孩子的额头上,显然这个动作他做了很多次,是以他精准地找到了位置。

孩子感觉到父亲的温暖,以为父亲在与他嬉戏,咧开一张小嘴儿便咯咯地直笑,双手还不忘在祁昀的发顶一阵蹂躏,他手中攥着树冠的玉坠子,可劲儿地往嘴里塞。

从舒檀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祁昀脸上的不舍与痛楚。

蓦地,他直起身子,对着舒檀的方向轻轻一瞥道:"你过来。"

祁昀冷声道:"如你所见,朕已病入膏肓,所虑太子冲幼,未能治事,一朝嗣位,便仰仗你等,同心辅政。"他说着便将手中的孩子轻轻抬起。递向了舒檀的方向。

舒檀大惊,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沉声道:"微臣敢不竭力。"

祁昀抬手一指谢锦月,"她母子二人,都托付于你,休得食言!"

舒檀此时心中只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他怎么也未曾料到祁昀会将帝国的未来交给他这个佞臣之子的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向帝王,见他满脸倦意,双眸一身,即便如此,那幽深双瞳中依然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力。

舒檀朗声道:"如背圣谕,皇天不佑。"

谢锦月退下之前,目光在伏在床上的凌细柳身上打了个转儿,又看了看舒檀,终是抿了抿唇,抱着孩子出去了。

屋子再次恢复了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祁昀的手指从凌细柳的身上移开,他侧过脸似是不愿再看二人一眼。

舒檀会意,缓缓上前,将凌细柳从床榻上温柔地抱了起来。

她睡的很好,方才屋子里那么嘈杂的说话声,她都没有惊醒,想来是祁昀在屋子里燃了安神的香料,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这样也好,她实在是太累了,也该休息了。

舒檀抱着她便要出去,临到门口,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男子冰冷而干脆的声音,"不要叫醒她,让她好好睡吧。"

他听出祁昀话中的深意,猛然扭过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

烟罗纱帐内的人却是闭上了眼睛,神情冷肃,再无一丝情绪外泄。

出了昭阳殿,他看到门口另外候着几名大臣,显然是得了皇帝旨意在此候召。

他仰首看向阴云笼罩的皇城,心里仿佛是压着一块儿巨石,他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子,见她眉头深深蹙起,似是做了不好的梦。

他静静看她半晌,却没有叫醒她。

凌细柳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下午,舒檀并不在身旁,她匆匆梳洗便要入宫,却在宫门前被拦下。

九重宫门紧紧关闭,未得太后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宫。

"太后?"祁昀的母亲早就死了,哪里有太后。

光电火石间,她陡然明白了什么,仰望云阙,白幡涌动,宫内响起一阵阵丧钟。

太初十八年,二月。孝恒皇帝于昭阳殿寝宫驾崩,时年三十有二。太子泷即位柩前,是为武宗皇帝,命舒家摄冢宰事。

三月,改元建平。武宗尊母后谢氏为皇天后,垂帘训政。

建平三年,春。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国公府的花园子里。黄莺恰恰,绿荫连云,忽然安静的院子里惊起一阵鸟鸣声,一群鸟雀扑腾着翅膀惊掠而起。

"小六儿,快出来,我都看见你了。"树林的小径上立着一位面容俊朗的青年,他偏着头看向鸟雀惊起的地方,笑的眉眼疏朗。

男子说罢,见树林里依旧不见动静。

"你方伯伯来了。他说下午要带你去遛马,既然你不想去我这就回绝了他……"

话音未落,树林里响起一阵窸窣的声音,转眼小径上便出现一个唇红齿白的胖乎乎孩童。

孩子脑袋上顶着几片鸟毛,耷拉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撅着嘴巴道:"回回都用这招儿,爹爹你也忒懒了些。"

舒檀转过头,朝着自家儿子微微一笑。凉丝丝问:"你还不每次都上当!"

孩子仰着小脑袋,十分无奈地叹道:"唉!又要吃饭了。"

"爹爹,我们可以出去吃吗,娘亲做的饭……"孩子话说到一半儿,突然音色一转道:"娘亲做的饭比扶归楼的掌勺做的还要好吃,尤其是那道儿翡翠虾饺,又大又圆,晶莹剔透,琼瑶玉露也比不得……哎呀,娘亲你来了!"

孩子兔子一般跳过去扑入了凌细柳的怀中,凌细柳却嫌弃地拎着孩子的衣领一把将他提溜出去,丢在了小径上,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说啊,继续说啊!"

"嘿嘿!"小六儿谄媚地眨巴眨巴地大眼睛,笑嘻嘻道:"娘亲,是不是该吃饭了,小六儿最喜欢吃娘亲做的饭了。"

"是吗?"凌细柳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肿的跟个肉球一样的孩子。

孩子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比阿丑的牙齿都真!"他才不会告诉娘亲,阿丑的牙齿早就掉光了。

凌细柳不由疑惑道:"阿丑是谁?"

说到阿丑孩子不由偷偷向花丛中看了一眼,笑眯眯道:"阿丑是新来的花匠,他种的花可好看了……"

见他还要滔滔不绝,凌细柳不由打断了他,道:"行了行了,赶快吃饭吧。"

"等等,刚刚不是有人说要出去吃的么?"凌细柳走到一半儿,突然扭过头看向身边的小肉球。

小六儿仰头仔细琢磨了下凌细柳的表情,见她满面笑容,试探地说道:"可以么?"

凌细柳眯起眼睛淡淡一笑道:"当然可以。"

半个时辰后,舒小六儿端着一碗黑乎乎看不出材质的饭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蹲在屋子外面的廊檐下吃饭。

只听"嘎嘣"一声脆响,舒小六儿一张口便吐出半截牙齿来。

而此时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凌细柳,突然发现桌子上多出一方翡翠砚台,光润翠绿,纹理细致,扪之若婴儿之肤。

最令人称奇的当是砚台的雕琢,其身拖于一株垂柳,柳枝朝着一个方向垂依,恰好与根茎处合围,形成了一方圆润的方形砚儿。

凌细柳心头骤然一惊,转头问道:"是谁将它放在这儿的?"

掀帘进门的春鸳,蹙眉道:"我分明将它收在了箱底儿,怎么会在这儿。"

凌细柳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定然又是小六儿捣的鬼。"

两人这厢说着话,却不知不远处的花丛后蹿出一个佝偻的身影,他衣衫灰败,头发枯槁,半张脸都挡在黑发之下。

一阵风掠过,露出半张被火焚烧后的脸,森然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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