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如今已是皇帝御赐的楚王妃，与沈裕见面，自然不能如往常那般随便。
她如今所在的地方乃是孟家前院的花厅，四周婢仆齐整，正上首还坐着孟老太太——清言本考虑到要同沈裕说寿春公主的事，本不想叫孟老太太前来，奈何孟老太太却很是坚持，清言也是无奈。
但沈裕竟并不避讳，一来便说了这么一句话，孟老太太立时大惊，忙挥手叫仆妇尽皆退下。
清言其实还有点懵，什么长宁公主？她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不过，清言向上一看，却见孟老太太面色大变，虽然极力掩饰，却仍旧流于眉目，顿时心中讶异，而后细细一想，才明白沈裕说的这位公主是什么人。
长宁公主商乐仙，乃是乾朝米皇后的公主，如今的安乐王商乐道的亲妹，同时也是孟清言的表妹……哦，清言又想起来，这位公主还有个身份，便是顾西华的前未婚妻！
想当初，严太后想叫自己做顾西华的侧妃，顾西华婉拒严太后之时，用的便是自己已有婚约这个借口，当然，既然是借口，当然不重要，所以便有了皇帝后来的赐婚。
只是，如今那失踪的长宁公主忽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同顾西华之间的婚事也将有变？
怪不得沈裕会亲来报这个消息。
清言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她知道顾西华肯定是不会将这个什么公主放在心上啦，毕竟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况且她与顾西华之间的婚约可是皇帝亲自下旨，皇帝不是都号称自己金口玉言么？已经下了的圣旨，总不会黄了吧？
但，心中却忽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总让清言有些心惊肉跳。
而实际上，事情的棘手果然如清言料想。
孟老太太一惊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只关切地向沈裕道：“敢问武英侯，从何处得来这个消息？”
沈裕恭敬道：“回老夫人，据传长宁公主乃是铁弗部的义真公主差人送来，她还叫人带来一封呈与陛下的书信，信中谈及当年楚王与这长宁公主的婚约，道是，她这阿妹可怜，当年差点被贼人所害，如今好不容易寻回，她便欲为阿妹谋求终身，而陛下礼遇商氏，实乃明主，若陛下肯延续当年的婚约，她便会尽力阻止此次铁弗部赫连雄兴兵南下之事，否则，便无能为力，只怕不日大虞北境便要战火连天，民不聊生。”
这义真公主明显是以势压人，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女子，便要叫皇帝背信毁约收回成命，否则便要纵人南下，如此欺人，孟老太太心想，皇帝必然不能答应。
沈裕却神色复杂，道：“陛下看了信件，大怒，却并不曾叫人立即将那信使刺死……”
留着信使，便是留一线回转之机，也就是说，皇帝心中，其实并未完全回绝那义真公主，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其实如今的大虞兵强马壮，又有战神横扫东西，真论起来并不畏惧北戎。
但久在深宫的皇帝，不知是年事已高觉出了力不从心，还是贪恋富贵不愿再放手一搏，他近来的举动往往都带着隐隐的优柔寡断，这叫朝中那些秉性刚硬的大臣们很是不满，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流露出了苟且偷安的意思，自有一帮小人争先恐后来捧他的臭脚，是以，当即便有户部侍郎站出来劝皇帝三思，还说什么天下思定民心思安，北境百姓又饱受战乱之苦，怎忍心叫他们再遭兵祸？
说的好像同意了义真公主信中所说，便能叫北地百姓永保平安似的。
委实天真！
沈裕常与戎人打交道，这些长于马背上的蛮人是什么习性他一清二楚，这些蛮人不通教化，畏惧强者，每逢水草丰美之际，并不肯南下劫掠，一旦进入冬季，无法放马牧羊，他们便思量要南下抢夺……这种行为周而复始，哪里是大虞肯答应他们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能彻底杜绝的？
对于戎人，必须要打，狠狠地打，直到他们肯屈服！
可惜如今天下三分，大虞尚未统一中原，即便有精兵强将，也不能与戎人东西两部正面交战，否则凉国与羲国趁机发难，大虞将面临四面为战的危局，即便以楚王之能，也无法面面顾到。
所以他才会尽心斡旋，说动了西戎叱干部与大虞结盟，不求他们与大虞共抗东戎铁弗，只愿他们在铁弗部驱兵南下之际，能作壁上观，又或者对铁弗部趁虚而入便好。
然而，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根本不能长治久安，皇帝，难道真的不知么？
孟老太太到底是有阅历的人，听沈裕这一句话，便已隐隐猜得皇帝的心思，顿时面色难看，片刻后，她又惊道：“武英侯，我家侯爷……”该不会在皇帝面前直接暴怒，然后被皇帝下狱了吧？
沈裕叹了一口气，道：“定北侯怒斥信使羞辱大虞，恳请皇帝立杀来使，他愿领兵，即刻赶往北方边境，此刻，还在太极殿外跪求。”
清言急了：“我祖父现在还在太极殿外跪着？”
沈裕点了点头。
清言顾不得多想，立时便要进宫去，祖父是为了她才这么强硬，可皇帝并非仁慈之人，倘若祖父一直不肯低头，只怕不仅动摇不了皇帝的心思，反而要遭殃。
反倒是孟老太太镇定下来，拉住了清言道：“阿言莫慌，你祖父不会有事。”
毕竟是积年的老臣，又曾为大虞立下汗马功劳，皇帝再是凉薄，也不能因为这点事情杀人，大虞四境强敌环伺，他现在可不敢寒了武将的心呢。
清言却以最坏的结果想，不禁急道：“可是——”
“顶多罢官夺爵，放心吧。”孟老太太向清言摆了摆手，只她说的轻描淡写，清言却不禁睁大了眼睛。
“罢官夺爵，也不是小事啊！”
虽然清言不看重这个，但因为自己的缘故，叫孟家丢了这个安身立命的金字招牌，她还是会于心不安的。
沈裕也开口劝道：“孟姑娘不要冲动，你进宫去又能做什么？严太后不会插手朝政，难道你要亲去太极殿外面见陛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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