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彦和宋灵迦带兵出了城门，清言便忙着给伤兵们治伤，不过，因为骁烈军中有不少军医，且这些人还曾受过清言的言传身教，因此干起活来利索的很，倒是省了清言不少事。
晨光熹微中，清言登上了城墙，然后，便看到了站在这里远眺的闻惊鹊。
曾经文质彬彬的军师大人，如今早已不复当初，不过，他的神态甚是安然，一双眼睛更是湛然生光，整个人便显得精神奕奕，不见一丝狼狈。
“多日不见，孟姑娘可真叫闻某刮目相看。”闻惊鹊习惯性地又去捋胡须，但一上手这才想起好不容易蓄起的美髯已被烧得不剩什么了，只能故作从容地摸了摸下巴，然而下巴上的烧伤还未下去，这一摸顿时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言全当没看见，只笑道：“闻先生别来无恙？可要我帮你诊一诊脉？”
闻惊鹊摆了摆手道：“不需劳烦姑娘，我这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清言也就不再多说，只站在一旁，想要看一看城外的情况，也不知，顾西华现在到了哪里，戎人有没有提前防备……
一旁的闻惊鹊大约也在想这些问题，见清言面露忧色，他便开口安慰道：“孟姑娘无需担心，戎人虽然人多，但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且，即便他们察觉了太原城的异常，也绝不会想到楚王殿下来了，还一举攻下了整个城池。说起来，此一役还是多亏了孟姑娘，若非孟姑娘行险潜入太原城，冒死开了城门，即便王爷亲至，也不能这般顺利。”
闻惊鹊说完还向清言郑重一揖，态度很是诚恳。
清言侧了侧身子，不好意思道：“闻先生言重了，我这也是……歪打正着，赶巧了。”
闻惊鹊却笑道：“孟姑娘太谦了，那赫连雄早便说了，过两日便要杀了闻某告慰他们族人死去的英灵，若非孟姑娘同世子、宋姑娘及时赶到，我这把老骨头，还真不知能落到哪儿。”
难怪闻惊鹊拼死逃跑呢，清言同情道：“闻先生受苦了。”
闻惊鹊摇了摇头，道：“我辈中人，投军之时早已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区区小事，不足为道。不过，闻某多活几年，还能为天下一统多做些贡献，为此，是要多谢孟姑娘的。”
清言好笑：“这般说来，闻先生更不必谢我啦，要谢，也该是那些因为天下一统而得益之人来谢。”
闻惊鹊听出了清言的打趣之意，他却毫不在乎，还笑着点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
清言无语，闻惊鹊看着一本正经，孰料也这么厚脸皮。
“对了，闻先生，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骁烈军为何会落入高义仓的手中？高义仓为何会背叛楚王殿下？”
这些事情，斥候们打探出来的消息总是不甚详尽，清言早就疑惑的很。
说起这个，闻惊鹊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自问资历不浅，在骁烈军中，除了顾西华便能排的上他。哪知乱世之中，文人果然无用，他这般神机妙算周全谨细之人，只因那高义仓陡然发难，他便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之后，便被夺了手中权柄。
“至于高义仓为何会背叛王爷……”闻惊鹊看向清言，笑道：“孟姑娘将他弄醒，亲自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清言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看闻惊鹊这样子，他显然知道实情，既然闻惊鹊知道，她还何必还去费那口舌？
“他说的话我怎能相信？我还是更相信先生一些。”清言十分恳切地道。
闻惊鹊默了默，道：“都城之中，郑令月做了商乐道的内应，而高义仓，本是胶东侯的下属，这回，他也算是为了旧主，故而叛了王爷。”
清言怒：“这家伙真没有良心！王爷这样能力卓绝人品高洁，公正仁厚还如此爱重士卒之人，竟然还打动不了他？”
闻惊鹊：“……”
“……我就不信，那高义仓效忠的胶东侯能有多厉害？哼，或许是这家伙看上了郑令月的美色，这才昧着良心做这种坏事！”
闻惊鹊一怔，顿时愣了：“孟姑娘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之前，高义仓效忠王爷的条件，便是保下郑令月。”
清言一听，也愣了，“那……王爷做到了啊……”
不，不对。
郑令月虽然已是贵妃，还颇得圣宠，但就清言所见，郑令月并不快乐，她活着，更像是在承受折磨。
所以，高义仓记恨着顾西华？
那郑令月呢？
是不是也记恨着顾西华？
清言忽得想起了一则消息。
商乐道入主皇宫掌控了都城后，便下令诛杀忠义伯彭忠和忠信伯左思青，左思青在蔡州，因此逃过一劫，而彭氏一族与左家奴仆共计四百余口被杀……这其中，又与郑令月有没有关系？
对了，郑令月与太子关系暧昧，而之前，她与顾西华曾发现，刺杀过顾西华的人，躲在太子名下的沧浪庄。
清言想及此，心中越发沉重。
郑令月是个可怜女子，她的悲剧，虽然并非是顾西华一手造成，但的确与顾西华也脱不开干系。
可，顾西华攻打胶东侯是因为皇帝的命令，他自己又能如何选择呢？
还有那商乐道，他的悲剧亦是如此，但，他与顾西华相争，她必是要站在顾西华这边的。
闻惊鹊苦笑一声，继续道：“当初，王爷答应了高义仓，要放郑令月一条生路。可是，后来忠义伯得知此事，未经王爷同意便将郑令月献给了陛下……高义仓大约是觉着，王爷失信与他了吧。”
清言却道：“当初的事情，并非王爷所愿，造成那样的结果，也不是王爷的错。而今，高义仓竟因此事背叛王爷，却是不该。”
“可不是么……”闻惊鹊叹了一口气，“这厮更不该的是，与戎人勾结，妄图诱杀王爷……”
清言惊：“戎人要诱杀王爷？那现在，王爷会不会有危险？”
闻惊鹊笑道：“若是太原城未下，王爷此行或许不易。但如今么，多亏孟姑娘出手，太原城算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王爷此去，便只会是戎人的噩梦！”
清言这才放了心，而后，便听见城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越王殿下，您要出城？”这是守城士卒的声音。
紧接着，越王顾深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正是，本王要去杀戎人，你们快快开城门。”
站在城墙上的清言不由得瞪大了眼，越王殿下不是要留守太原城么？而且，他不是还受了伤？
昨晚清言站在城门口差点做了箭靶时，越王也被堵在了城中，他本想拼死一搏，孰料还未行动，黑衣玄甲的士卒便潮水般涌进了城中，接着楚王神兵天降，那乐善便只能束手就擒，危机解除，越王也就得救了。
不过，之后他亲自冲杀了一阵，本来没受什么伤，只在见到顾西彦时，因为太过欣喜，一时不慎被人砍了一刀，不过刀伤不深，又是伤在了左胳膊，基本不碍事。
一旁的闻惊鹊已经先一步走了下去。
“越王殿下，越王殿下留步。”
闻惊鹊拦住了将要出城的越王顾深，道：“王爷请听闻某一句劝，太原城刚被拿下，城中情形尚未稳定，请殿下坐镇城中，一可镇压城中的不良分子，二来也防备戎人反过来攻城，三则是为楚王与世子等人固守后方，万望殿下为了大局切勿妄动！请殿下三思。”
闻惊鹊说的有理有据，越王没有理由反对，他只不过是杀出了血性，一时心情激荡，听了闻惊鹊的话，自然也就冷静下来，无奈地点点头道：“闻先生言之有理，是本王莽撞了。本王这便去巡视一遍，争取让太原城中安安稳稳，固若金汤。”
见越王拨马返回，清言便收回了下去的心思，仍旧站在城墙上，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原野，猜测着此时顾西华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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