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北地的风已经有些凛冽，清言一瘸一拐地奔到孟靖臣房门前的时候，额上却已有了汗。
清言自己都没发觉，刚刚苏醒的老侯爷却用浑浊无力的双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她的额头，声音微弱地道：“……汗……着凉……”
清言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
被劫持的时候她没觉得怎么样，跋涉千里日夜行军的时候她没觉得怎么样，甚至，在见到顾西华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怎么样，却突然在这个秋风萧瑟的病房里，她满心酸涩，泪如泉涌，仿若一个见到了家长的委屈孩子，泣不成声。
“祖父……”
清言哽咽地唤了一声，听话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之后便坐在老侯爷的床前，拉过他的手腕便诊起脉来。
老侯爷欣慰地看着神情专注的孙女，虽然面色仍旧苍白，双颊依然消瘦，但他的双眸却隐隐地有了一丝神采，再不复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清言诊完脉，终于松了一口气，祖父的脉搏依旧微弱，但却趋于稳定，与之前时有时无的样子完全不同，这是好现象。
“祖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治好您的！”清言信誓旦旦地道。
孟靖臣似乎想咧嘴笑一笑，但如今的他，就连指挥面部肌肉做一个这样的动作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用眼神表示了欣慰。
看见以往豪爽的老人家变成了这个样子，清言便忍不住再次流出泪来。
倒是孟靖臣艰难地摇了摇头，很是执着地表达了自己的关爱。
清言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祖父能醒来就是天大的喜事，我才不哭！”
看着孟靖臣眼中的笑意，清言心中一片柔软。
她这一趟穿越，真的很值。
老侯爷的伤势到底严重，只醒了片刻，他便没了力气，重新合上了眼睛。
不过，片刻之后，他却再次睁开，直直地看着清言的脚踝，虽然说不出话来，但那担心的模样，分明是发现了清言脚踝上的伤。
清言也不隐瞒，直接道：“祖父，我脚上的确受了点伤，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您不要担心，您先好好养着，等您有精神了，我再给您细细交代。”
最后这句话终于让老侯爷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清言站起身，望着祖父憔悴却安恬的模样，心中却已搭配了起药方，然而几次成型，却都因不够理想而被废弃……
她定能将祖父治好，所以，一定要想一个最佳的方子！
看着愣在定北侯床前的少女，宋灵迦和张梅川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见清言依旧沉浸在某种情绪中出不来，宋灵迦上前拍了拍清言的肩膀，道：“阿言，你怎么了？”
清言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药方，只要对症了就行，些许的副作用，并非不能弥补，好，就这样定了。”
得知清言是在为药方苦恼，宋灵迦哭笑不得：“我说么，孟老侯爷醒来是好事，怎么你还一副掉了魂的模样，原来是为这个。可见医者不自医是有道理的，看看阿言你，都快魔怔了。”
想到方才的情形，清言也甚是尴尬。
她为别人开方子的时候，可不会想这么多，但病人换成了自己的亲人，她便有些六神无主。
张梅川站在门口，含笑听着清言与宋灵迦说话，闻言替清言辩解了一句，道：“孟表妹是太过在意，精益求精罢了。”
这次雁门关被困，张梅川虽不算是大放异彩，但他一介书生，在广阳伯和定北侯相继倒下之后，一力承担了组织雁门关被困守军坚持下来的重责，这样的功绩，足以傲人。
但张梅川依旧是以前书卷气浓郁的模样，丝毫没有半分骄色，甚至在顾西彦前来接管雁门关防务之时，还毫不犹豫地交割了手中的事情，没有半点居功的心思。
这些事情，清言知道后便佩服的很。
如今听到张梅川向着自己说话，她心中喜悦，便向张梅川笑了笑。
闻讯而来的顾西彦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面色一凝，转瞬又黯淡下来，便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
这些反应很是细微，清言没有注意到，但却没能逃过宋灵迦的眼眸。
宋灵迦哼了一声，移开视线，索性眼不见为净。
顾西彦看过去时，就见宋灵迦根本不看自己，好像又生了气，他顿时有些烦躁。
清言可不知道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她敏锐地感受到了空气中突然出现的一丝怪异，张梅川也不例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清言便立刻道：“梅川表哥，你之前不是询问我如何防治战后疫情么，我已有了初步的方案，走走走，咱们再讨论讨论。”
张梅川莞尔一笑，对宋家大小姐与越王世子之间的事情有了个大致的猜测，但明智地决定不旁观不参与，清言的话正合他的心意，他点了点头，便对顾西彦与宋灵迦拱了拱手，然后看向了清言道：“有劳孟表妹了。”
清言本想腾出地方，好叫宋灵迦与顾西彦说说话，说不定两人之间的别扭就能解开，哪知还没迈开脚步，就听宋灵迦道：“什么疫情防治？我也想听一听。”
清言能怎么办，只能点了点头。
而后，顾西彦那低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道：“太原与雁门关一线，倒毙的士卒不计其数，疫情的问题，的确应该注意起来，不知孟姑娘有何良策？”
说完他便直直地看着清言，那意思十分明显，当然是他也要听。
于是，清言只好硬着头皮，将张梅川宋灵迦和顾西彦带进她的临时药房，把自己草拟的防疫事项拿出来，细细地说了一遍。
清言的经验来自另一个更加先进的世界，巨大的前瞻性让她的防疫事项听起来无比的缜密而周全，那毕竟凝聚着上千年历史的沉淀，哪怕张梅川三人都是外行，一听之下，也都察觉出那些措施的高明之处。
张梅川与顾西彦都被震撼了，两人目光炯炯，一个是满满的欣赏，一个则是隐隐的惊艳。
宋灵迦虽然不齿与顾西彦的表现，但她也知道这方案的好处，便大大地夸奖起来，道：“阿言你真厉害！我再没见过比这更完美的防疫举措了！”
于是，毫无异议，清言的方案被三人一致赞同地表决通过。
之后，张梅川立刻出去部署，顾西彦却望着清言道：“父王担心阿慈，打算派人去临戎县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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