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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琼月尽欢 > 二三零
 
  地底传来的声音又怨又毒,让人听着刺耳,秦祁似乎被这声音惊醒,身侧的两把飞剑似乎觉察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开始震颤不已。

  沈扶月!

  她果然没死!

  秦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此时心境竟然激动无比,像是薄雪化去,发现底下万物是春一般。

  可是……

  他只见那个背影连动都未动,声音也嘶哑如鸟类的嘶鸣:“那便与我杀个痛快!”

  黑云滚滚间,一线白光忽然而至,那人停下,一身火红掐金丝长袍,只是上面缀的是累累白骨,恶鬼的嚎哭声震耳欲聋。

  “沈扶月,与我为伍,我之志向不在人间。”沈无越款款伸手,几滴鲜血自她袖口滴落:“你应知我,你该知我。天底下谁都能叛我与深渊,唯你,不能。”

  沈扶月一身罗刹相,却低头擦了擦指间的血:“我杀了你两千魔众。”

  “无名小卒罢了。”

  沈扶月并不惊讶她的回答,反而抬眸,冷淡道:“我要那两个罗刹的命。”

  沈无越挑眉,白净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却又被压下去:“罗刹们皆是我左膀右臂。”

  沈扶月不答,红眸一瞬不瞬,映照着身前这个美艳至极又非人之物。

  红眸倒影之下,风华绝代的美人不过抬手间,就捏死了两只让人间不得安宁的罗刹。

  美人心狠,正犹如一把沾血冷刃,为祸人间又不自知,锋利又致命。

  沈扶月便笑,笑得獠牙尽显:“我还要你的命。”

  “你耍我。”沾血冷刃出鞘,杀气凛然。

  沈扶月身上魔气重的几乎凝成了黑雾:“那又如何?”

  话不投机,沈无越瞬间恼了,怒火和滚滚闷雷落下,肃杀之间,只听冷然一声:“杀。”

  天地变色也不过如此景象了。

  沈扶月面色不变,只是侧眸看了看。她身后灵山众人像一只只羽翼未丰的鹌鹑,又被大雨浇地无精打采的,却还要战战兢兢的提着精神。

  也对,这天下是他们的。

  沈扶月看到那身绀色,到底忍着心疼忽略过去:“离我远些。”

  众弟子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师姐,只见她红眸一眨,似有一滴泪落,云层间便有无数流光倾落而下。

  沈扶月慢慢道:“陆离之宴。”

  庞大的魔气便以沈扶月为中心,如涟漪一般荡开,她的罗刹相慢慢消失,连额上的角也隐藏不见。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不知何时,众人的脚下也是层层雪白。一座极为巍峨的大山平地而起,渺茫天音从上面飘然而下。

  沈扶月站在其中,伸手借了一片雪花,面前是一身素衣的沈无越:“打架就打架,找人来是不是不太道德?”

  沈无越沉着脸色:“你没有雪貂那么庞大的精神力,强开陆离之宴,不怕神魂离体?”

  沈扶月便笑,身后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夹裹着冷风,却带着浅淡的香:“沈扶月。”

  “……秦祁。”沈扶月侧眸看他,却忽然笑:“天君不若一起来看一场戏。”

  “是当初我在火照之路,魂不附体时候的混沌一梦。”沈扶月笑,四周景色倏尔一变,大片的彼岸花开在脚侧,幽幽的灯光永远是照不亮四周的样子。

  一身青衣的神慢慢走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块浑圆的玉石。那玉红白相间,落在地上却瞬间化成两尾黑白的鱼。

  两尾鱼本是同源,却各自南北奔走,一只向无尽深渊去,一只向灯火通明处去。

  碎光慢慢流转,沈扶月笑着对沈无越道:“那时起我们便不同路了。”

  沈无越面无表情,倒像是沈扶月平常冷清如月的样子:“你都知道了,却还要与我作对。”

  沈扶月不答。

  沈无越侧头看她,那眼中似含着水波,话音却冷硬异常:“你还是否定魔族,是吗。”

  沈扶月却退后半步,看着秦祁道:“天君觉得呢?”

  早就发现自己动不了的秦祁皱眉。

  陆离之宴中,宴主才是神。

  沈无越明了,缓缓抽刀:“那便做个了解吧。”

  修长的刀在她的手中闪烁着寒光,沈无越却发现自己已然找不到挥刀的理由。

  无趣。

  这是就个无趣的世间。

  她想着,猛然挥刀而起,冲向沈扶月。沈扶月动都未动,身前魔气缺已然做好防卫。

  直到刀锋忽转,锋利的寒芒直刺秦祁心口。

  “阿祁!”

  沈无越满意的听着那人惊慌失措之声,却在下一瞬看到刀尖没入那个拥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少女。

  神魂撕裂的疼楚自灵魂深处传来,她满意的看着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

  “沈扶月,从此之后,你就真的只有自己了。”沈无越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眼尾通红:“且来地狱陪我。”

  沈扶月捂着胸口上的伤,红眸光华慢慢黯淡,却还在撕裂着陆离之宴中那些魔族的生命。

  四周一片寒冷,仿若天地无人。强开陆离之宴的后果也在此时回报在她身上,沈扶月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她只是疯了一般确定沈无越是否已经死了。

  沈无越是魔族之首,她死了,魔界就永无出头之日。

  秦祁的天下守得住了。

  沈扶月想着,空洞的眨眨眸,心口的疼细密又冰冷。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直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那个人一定在喊自己的名字。

  沈扶月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喃喃道:“阿祁,我好疼啊。”

  有人拽住自己的手,灵力疯狂的渡过来,可是魔气与之相冲。再者说,油尽灯枯,再多的灵力也救不回来。

  这是一场无意义的付出。

  “阿祁,我找不到你……”

  恍然她又回到火照之路,朵朵寂寞又色如鲜血一样花朵开到荼蘼,是常年落雪的昆仑山都不及的冷。

  “找不到了……我是不是弄丢你了……”

  “我在……”

  沈扶月似乎听到了,在火照之路茫然转身,昏黄的灯却在此时归于黑暗。

  从天边倾泻的流光慢慢消逝,像是一场终归平静的落幕。

  与此同时,万山同哭。

  最为声撕裂肺的,也是一个满身锈迹的神明。灵山,后半夜。

  风吹星河皱,竹叶飒飒,有两只鼬鼠打闹着跑了个没影。后山的禁制拦不住来客,两只鼬鼠撞在她的脚侧,也不怕人,抬着手便朝她要吃的。

  她倒是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那么大胆,看这肥硕的样子,估计是有人饲养的。

  她想了想,一伸手,掌心就多了一捧榛果。两只鼬鼠吃的津津有味,也不再铁心当拦路虎了。

  月光清幽,这人走在绰绰的竹影下,转身就看到那头站着一个人。倒是眼熟,上次遥遥一眼,一瞥惊鸿。

  她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便是秦祁?”

  话音未落,她便落入到一个干燥的怀抱。浅淡的香忽然浓了起来,一时间她竟然忘了把人推走。

  圈住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她甚至能感受到头顶那人的呼吸。

  “沈扶月,你果然没死。”

  她一顿,竟然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浅淡的灵力绕在指尖,不过绕了两圈,又消失了。

  罢了,探寻别人记忆的事未免也太过跌份了。

  “秦祁。”她挣开,退后半步,看着眼前的人。少年如刀如剑,只是眉眼里藏着深深地疲倦。

  相顾无言,她不知道那个沈扶月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祁便任由她站着沉默,终于注意到了她身上刺眼的红色。

  还记得他曾经设想过沈扶月若是一身正红是否会艳杀天下锦绣花,如今得一见,却是讽刺至极。

  秦祁冷静了半晌,冷道:“你是谁?”

  她一愣,下意识浅笑:“我——”

  话音未落,便有风来。一阵风当然无法让这两位大佬注意,只是风里夹杂着的气息属实让人不太安心。

  秦祁回身:“怎么会……?”

  她看秦祁的注意力转走了,当即抬脚要走,无声息的迈开一步,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只手。

  身后的秦祁道:“跟我走。”

  她无奈,心里却生出一点点的想法来。不过碍于灵力受制,只好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回论道居,巡山的弟子看到秦祁拉着一个人,一时间竟然非常感动:摇光长老闷了自己那么久,终于有人能开解他了。

  但是两人走近了一看,一群弟子看到她的模样顿时傻眼了。倒是那个红衣女子,眉眼笑的轻柔。

  这群弟子鹌鹑一样,你点点我我拽拽你,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大师姐好。”

  倒是秦祁皱着眉道:“乱喊什么?警戒去。”

  论道居里除了天权和天机不在,其他的竟然都在。沈扶月踏进殿中就注意到了那个白绸遮眼的道士,心下讶异。

  论道居里也是一阵沉默,还是天璇慢慢摇摇头。沈扶月便笑,浅淡的光华流转在她的周围。

  天枢更老了一些,浑浊的眼却也十分威严,慢慢道:“你是……”

  红衣的姑娘便摊开手,有一点流转着的光消失在她的掌纹中:“沈扶月。”

  确实,灵力的气息和沈扶月相同。

  秦祁便笃定道:“你不是她。”

  姑娘也干脆,扫视了一眼四周,收手便笑。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和沈扶月一定有关系,月似乎想到了这一层:“我知道你们在找谁。他已经死了。”

  秦祁没说话,但脸色已经冷了下去。倒是天璇开口,把话题扯开道:“摇光,刚刚收到消息,说斩风门那里出现一只罗刹——”

  “一只罗刹而已,他们斩风门这都要我们派人去?”秦祁事事都要先占个嘴风,但是怎么说程以也是他的发小,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若他真想拒绝,话都不会说,直接转身就走了。

  天璇多知道他这个师弟啊,自动把他的话当成答应,当即道:“那行,你连夜赶过去,正好还能凑上一场夜巡。”

  倒是月觉得挺有趣,歪着头看着他们,看完了,觉得这地方应该也没自己的事了,转身就想走。

  然后手腕上又多了一只手:“你和我一起去。”

  她垂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两人僵持着,忽然,她猛然抬手,掌中灵力翻涌如刀。无名的风萦绕在她的身侧,将她柔顺的发丝鼓起。

  那一瞬间,冷冽如她,像极了当年一人一刀在战场上无人敢当的模样。

  可是……

  她竟然是对着秦祁下杀手!

  所有人都极为震惊,只有秦祁一动不动,侧眸定定的看着她。

  与其说是笃定,不如说是求死。

  她似乎明白了这一点,可是她依然没打算留手,那如刀的灵力触碰到他,却在下一瞬化成风。

  一道虚影出现,白衣猎猎,清冷如月,凶名在外的神如今却是显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月一愣,瞳孔猛然放大。眼前之人,和自己一模一样。不,不能这么说。应该说,这个人就是自己。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招,一时间,他们目光都锁定在那飘然的白影之上。

  直到那影子化成一缕月光,最先反应过来的秦祁转身去抓那一抹云烟。

  我情愿死在你手,可你不能再次从我的身边消失。那些需要独自消化的孤独和自责,太过熬人,如今她还想再次消失——不行,这太过残忍。

  刹那风止月消,秦祁隐约听见背后似乎是轻叹的一声:“阿祁。”

  秦祁猛然转身,却看到那一身红衣的人猛然推开自己,肆虐的灵力就在下一瞬间爆发。

  说是灵气,却有巨大的魔气在里面。可若说沈扶月是魔物,她却没有半分魔的样子。

  秦祁见识过她的灵力,所以并不惊讶,只是逆着灵力而上,然后慢慢握住她的手,道:“我一直都在。”

  沈扶月一直在寻找他,从昆仑山女娲把她交给自己开始。所有人都说这位上神不知人情冷暖,可唯一让她从天道追随到这里的,只有他了。

  沈扶月听见了他的声音,下意识握紧他的手,慢慢清理那些没有封印过的,她原本的记忆。

  有关秦祁,有关女娲,有关那一个辉煌的世界。沈扶月眨着眼,落下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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