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颜刚走，邵景又来了，“将军请您过去。”
这小子……陈婉婉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邵大哥跟我还用上敬语了？”
邵景老脸一红，“今时不同往日，您现在是将军的救命恩人。将军说，您救了他不止一次，吩咐我们日后一定要尊敬您。”
陈婉婉知道他是众侍卫中最严谨刻板的，也就不再跟他打趣，乖乖随他出了帐篷，往虞凤天暂居的主帐走去。
此时天光破晓，东方朝霞满天。陈婉婉停住脚步，眯起眼看着，也不知朝霞不出门的老话管不管用，真希望能下雨啊。
待进了主帐，因凝视霞光搞得有点眼花，还没适应过来，就听正前方传来虞凤天的声音：“丫头过来。”
胳膊一轻，是有人巴结着来扶。等陈婉婉缓过神定睛一看，扶她的人一张油饼大脸，两撇八字胡，一双贼溜小眼。
好恶心！陈婉婉躲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蹿到虞凤天身侧。
左手边传来一声长笑：“小姑娘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有侍卫给陈婉婉搬来张小凳，并贴心地在凳上放了只软垫。
虞凤天指着夸她机灵的人说：“这位是漱州太守王准。”
嗯？陈婉婉眼睛一转。她之前告过王准的状，现在大叔把她叫来肯定有问题。
“这一位，”虞凤天又指着右边一名中年文士道：“是燕王府长史吕季通。”
传说中的孔明可得仔细看看。只见其年纪与虞凤天相仿，亦是三十出头的模样，身量清瘦却顶着颗大脑袋，尤其额头宽阔，天庭饱满，发际线君非常不给面儿的倒退成M形，一双细长眼，放在金城武脸上叫帅，放他脸上……就不好说了。
吕季通和善地冲她笑了笑，露出一对兔子牙。
很多年以后，吕季通忆起往昔，说陈婉婉是实在姑娘，那么多人见到他的面相想笑却碍于他的身份不敢笑，只有婉婉，笑得最淋漓尽致。
当时虞凤天不得不叫人给她送了杯茶。
“嗝！抱歉，我不、嗝！不是故意的，嗝！”
笑容是最易传染的，别说帐内侍卫们憋得辛苦，连虞凤天亦是摇头失笑。
太守王准同样陪着笑，他身后那位刚才阿谀着去扶陈婉婉的油脸大汉更是笑得最响。
没想到在这貌似欢乐的气氛中，虞凤天突然变脸，“王准，你扣押赈灾粮，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可认罪么？”
“啊？这、这……燕王您这是从何说起？下官惶恐！下官冤枉啊！”
虞凤天冷笑：“冤枉？吕季通。”
“在。”长史大人施施然由身侧文士手中接过一卷纸张，缓缓展开，龇着兔牙一桩桩的念，竟是王准上任以来的贪赃细账！
虞凤天斜靠在铺有虎皮的椅上，问他：“听说你在彩雀索要果子酱一次便是十大桶，是要运回府中泡澡不成？”
陈婉婉嗝喽一声险些笑岔了气。这句正是她当初的揶揄之词，没想到被大叔捡来用了。
虞凤天扫了她一眼，唇角带笑，但看向已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王准时，笑容变冷：“早先便有州官密谏你贪赃枉法，仗着妹子是我的夫人便作威作福，今日更有监管不利，连牧壑的探子都放进来了，只好一并算个总账。”
“燕王！燕王啊，您看在茹儿的薄面上……”
虞凤天点点头：“好，本王就看在茹夫人的面子上，赏你个全尸。”
陈婉婉从主帐出来时心里已是“我靠”x10086。
万万没想到王准还真是虞凤天的小舅子，更没想到虞凤天对自己人都能痛下杀手，而且还下得这么绝。
“陈姑娘在看风景么？”吕季通笑眯眯的出现在她身旁。
陈婉婉这才发现她看的方向正是侍卫对王准施以绞刑的地方。赶紧扭开头，“我可不想看见这个。”
“是是是，没必要脏了咱们的眼。”吕季通歪头打量她，“总觉得姑娘看着好生面善，以前是否与下官见过？”
“我曾在彩雀镇给您预备的宅邸内做婢女。”
吕季通想了想，说：“哦~原来如此。”但一双眼仍盯着她，若有所思。
“哎哎，就是她，找到了！”刚才给陈婉婉包扎的军医兴头头跑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两名医者，人到跟前拱手一揖：“不知姑娘可否给我的同僚看看您的旧伤。”
吕季通眉头一皱，“旧伤？”
军医显是对他极为尊敬，又一拱手道：“是。陈姑娘曾被利剑贯穿心肺。”
陈婉婉特想说心脏其实长在中间偏左一点点，她被捅的地方还不算被“贯穿”。但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只好闭口不言。
吕季通怜惜地问道：“不知是姑娘几岁的事？”
陈婉婉耸了耸肩，“六个月大的时候吧。”说完停了停，又补一句：“听我娘说的。”
“令慈只得您一个孩子？”
“我之上还有两位哥哥，但都夭折了。我娘说女孩子皮实好养活，现在看来果然是对的。”
听她自嘲，吕季通笑了笑又问：“不知家里平日以何谋生？”
陈婉婉想了想说：“有几亩地包租给旁人，家里种些果树做果子酱，平日里我上山采药，阿娘在家织布，前阵子刚牵了头羊羔回来。”
吕季通疑道：“怎的全是女人活计？令尊？”
陈婉婉垂下头：“阿爹早早便过世了。生活艰难，早年间阿娘受了很多苦，后来我能干活儿家境才好些。今年遭遇大旱，果树枯死一半不止。”
突然又抬头盯着吕季通，哽咽着说：“长史大人见谅，实在是为谋生计，迫不得已我才诓将军去了响水山，真不是有意要加害将军的！”
吕季通听了一愣，“姑娘这是说得什么话？”旋即想起，小丫头估计是看到将军以雷霆之势绞杀王准，所以怕了。
尽量露出一个和蔼笑容，劝慰道：“将军英明睿智心胸宽广，更是知恩图报之人。我这样说姑娘可明了么？”
陈婉婉抽抽搭搭地眨着眼睛，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但也乖巧地点头称是。
吕季通哂笑：“依我看，将军非但不会治罪于你，还会答谢你的救助之恩。”
话说得如此直白，陈婉婉终于破涕为笑，猛点头：“谢谢长史！谢谢将军！”
这副愚钝模样直到吕季通离去陈婉婉才收起来。扭开头偷偷舒了口气，这长史精似猴儿，刚才跟查户口似的套话时她就暗生警惕。
她对虞凤天很放心，但这个吕季通可就不一定了。身为燕王府谋士头子，必然满腹鬼心眼，天知道他东寻思西琢磨之后会不会跟虞凤天进什么谗言。
之前有徐然卧底告密，因此险象环生。人都惯于杯弓蛇影，别到头来吕季通再怀疑她是与徐然串通，脏盆子扣上就难摘下来，太守都说砍就砍了，更别提她只是一小小庶民，喊冤都不知能喊给谁听。
“姑娘？”
陈婉婉回过头，都忘了还有几个等着围观她的医者，赶紧又摆起笑脸：“请几位和我一起去帐内吧。”
看吧看吧，把眼珠子看丢了你们也想不出为什么我会大难不死，木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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