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配殿后李宣的情况并没有太多好转，语速比平常快了一倍，眼神也飘忽不定。婉婉竭尽所能，聊一些他平时最喜欢的话题却依然作用甚微。
也不知李宣把她领到的是什么地方。
婉婉往四周看了看。宫里的建筑，走到哪儿瞧着都差不多，飞檐斗拱青砖素瓦。
被李宣拉着左转右拐来到的这间小室，虽比不上配殿那边有气派，却更加精致些，房内用品也更丰富，临窗一隅还摆了张小桌和两把在邺都很少见到的矮凳。
有宫人送来吃食和一壶果酒，婉婉叫了李宣三遍他都跟没听见似的，只不停地在室内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跑到室门处张望，一会儿又转到柜子后猫起来。
这是在捉迷藏么？
婉婉一头黑线，看着平时英气爽朗的李宣突然就跟得了精神病似的，难道说……到柜子后面把他揪出来，“哎，你今天吃药了吗？”
“药？我不要吃药！我不吃我不吃！”
次奥……这厮果然是有病。
婉婉语重心长：“亲，药不能停。”
“我不吃我不吃！”
婉婉就叫宫人，“把英王殿下的药拿来！”
“我不吃我不吃！”
“不吃也得吃，乖，不能放弃治疗。”
“我不吃我不吃！”
“别闹，来人呀！把他给我摁住！”
可守在门外那些小宫人谁敢进来摁李宣啊？
正撕扯时，几名年长的宫人突然出现了。为首者慈眉善目，笑眯眯地唤了声：“三殿下，快瞧瞧老奴是谁？还认得不？”
“大张！”李宣冲他伸出双手，“大张！你是来接我的吗？快把我接走吧！”
“唉唉，咱这就走着。”
李宣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就乖乖跟着他走了。
婉婉惊奇不已，但想着在正阳宫内也没人敢对李宣怎样，就没拦。同行而来的另一名宫人故意落后了几步，转身向婉婉拜了拜，“多谢小虞姑娘照拂英王，奴张会在此谢过。”
婉婉问：“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
这自称张会的宫人却不答，只低首垂目又行了一礼便要走。
婉婉追上一步，“人是我带出来的，一会儿瑞王殿下问起来我总得给个交代。”
张会顿住脚步略作思量，“那就请小虞姑娘转告大殿下，三殿下由张道接走了即可。”
婉婉还想再问，张会已走远了。
李宣这一走就再没见他踪影。不多时，有大殿的宫人来传话，说是李晋让虞婉婉在此处小憩，等散朝后他再派人来接。
这一等等得天都快黑了，当真是迎着朝霞来，披着晚霞归。
回到瑞王府时，婉婉恨不得一落车就立刻冲回自己的小屋，把这一身累赘卸了，饱餐一顿留兰做的美食，再泡个热水澡。
可李晋却派人截住了她，直接请到议事厅去了。
这是婉婉第二次进入王府议事厅，只不过这回她被领到厅后更隐秘的一间小室。
此时室内已点燃烛火，借摇曳烛光能看到屋子不大，除了一个放置书卷的通顶大柜就只有相对而置的两座地台，台上铺席，设小几，几上备有笔墨烛台等。
李晋坐在其中一张面南的小几后面，埋头阅读着一卷信笺。
领婉婉来的婢女退下后，李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把信笺读完，才抬头道：“今天多谢你替我照顾子常。”
子常？婉婉觉得这应该是李宣的表字，便说：“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他犯起癔病来可不是‘举手’便能降服的。”李晋放下信笺，起身来到婉婉面前，“子常这病症是幼时因惊吓遗留的顽疾。他带你去了曦光阁么？”
“他幼时受了什么惊吓？”
李晋看了她一眼，转身拿起之前阅读的信笺，“这是虞凤天的来信。”
“他受的惊吓是与您和怀王有关么？”
“你何必执着于此？”
“因为我已经看见英王殿下犯病是什么样子了，虽不至于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谁还没点好奇心呢？您不告诉我，我恐怕也要忍不住去打听一下，人之本性罢了。”
“好。”李晋坐回几后，一手扶案，一手成拳按在腿上，“他的病症确实与我和二弟有关，这个回答满意了么？”
婉婉立刻就怂了。直觉告她最好不要再问，虽然李晋的表情与之前相比变化不大，但神态中已隐约带出风雷之势，“咳！刚才殿下说我爹来信了，是问修路的事么？”
李晋面色稍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丫头确如陶陵所言，还算机灵。
“国君已准奏修建邺都直通明月城的路，但驳回了北燕与青州相连的那条。”
两条路只批下来一条，婉婉有点失望。
小心思一转，就转到李晋身上去了。可她以前从没单独跟李晋谈过事儿，对他仅限于表面印象。对虞凤天或吕季通瞎白话是一回事，最多说错话被笑骂两句，但跟李晋……说虞婉婉心里不打鼓是假的。
李晋是天生严肃脸，喜怒不形于色，通过他处理最近几件事的手段，不难看出城府甚深。但，如果不趁着这次单独与他对话的机会替北燕争取点什么，婉婉又浑身难受。
这一肚子话憋的，想说又不敢说，简直让人抓耳挠腮。
“说吧。”李晋突然说。
“什么？”婉婉一愣。
“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这次允许你畅所欲言，我绝不怪罪。”
奇了怪了，这家伙怎么知道她想什么的？
李晋再次催促时语气硬了一分：“说！”
“好吧。”
婉婉竹筒倒豆般说道：“据我所知，青州物产丰富，又有港口之便，但与北燕相连的山路狭窄难行。如果能劈山造路，修一条可供车马通行的大路，那青州很多东西就能贩到北燕来，北燕的也能运过去。且，若使用青州港口将北燕特产销往南域，不仅能给北燕带来更多收益，还能给青州增加税收。”
“在北燕时我听吕叔叔提过青州三港，其中内江苇子港水产丰富，是青州著名的鱼米之乡。桐山海港航道宽阔且潮汐落差小，可供大型船舶停靠。大溪港汇江海于一势，是我国南北方物资调派分运之重镇。”
李晋颔首表示所言无差。
婉婉继续道：“不过据我所知，青州境内除沿海一带多有耕地，靠内陆的地区大多是岩石丘陵。那些石头山只长些灌木荆棘，看起来满眼翠绿却是十足十的样子货，既不长果木也留不住飞禽走兽。青州地域比北燕小，人口却比北燕多，即使有良田千万顷，恐怕也架不住那么多嘴要吃要喝。”
李晋挑眉：“所以？”
婉婉尽量圆滑地说：“其实要想发展一处地方经济，除了执政者管理有道，还得有钱、有劳动力。青州不缺人，又有您这么英明神武的管着，若能和北燕通商，让货物品种更丰富，再拉几个投资人，必然更加繁荣富强。”
李晋没理她话里拍马屁的部分，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是说青州本地货品过于单一？”
婉婉咬了下舌尖，“呃，是啊。您看，青州倒腾来倒腾去也不过水产和稻米，往南去的洵国本身也产鱼米，往北来呢，和北燕又不通路。”
虞婉婉说的这两点确是实情，李晋以眼神示意她继续。
婉婉偷偷舒了口气，道：“如果把北燕的草药、皮货、矿石和牲畜运至青州，就能吸引更多大商船，经由青州三港分销往全国各处以及南部的洵国，这得增加青州多少港务税收？随船带来的商机，以及商号船员们的饮食住宿，对港口城镇的民生也是不无小补。”
李晋听完，沉默片刻后问：“你说拉几个投资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有钱的人来出钱修路，然后按他们所占总投资的比例每年……”婉婉突然一顿，明白了问题的结症所在。在古代，类似修路这种基础设施建设必然都是国家或地方独资，不可能出现现代允许地方集资的现象。
“怎么不说了？”
婉婉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不是她不想说，是怎么说下去的问题。现代社会不说人人都懂吧，但至少耳濡目染的集资融资可怎么跟他解释呢？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