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竞醒来时,坐在他病床前面的人只有路征。
此刻还早,天色还算朦胧。钟竞认真的看了会儿面前的人,然后捂着肚子坐起来,腹里依旧剧痛,几乎难以忍耐。他稍微顿了顿,姿势终于坐端正了。
钟竞抬抬眼皮:“她呢?”
路征先是一顿,然后表情有了变化,有些不耐烦:“没来。”
钟竞冷冷清清:“她的声音,我听见了。”
那会儿他只是失了力气,并不是昏迷了过去。
路征冷笑一声:“你到现在还有空管她,我告诉你,她老早走了。照顾你一个小时人家都嫌烦,四十来分钟就走了。”
钟竞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过一会儿,他从床上坐起来,穿好拖鞋,往外走去。
路征拦他:“你干嘛?”
“出院。”
“你照照镜子可以吗,你现在什么德行,你就要出院,我看你这条命你是想不要了?”路征有些讽刺的说。
钟竞自己却不在意。
“这么喜欢她?”路征盯着他问道。
他没说话。
路征叹口气:“如果以前有人告诉我,钟竞有一天会这么傻,我肯定不会信。你们俩大概是真的没有缘分,她主动的时候,你排斥,你主动了,她又拒绝,不是没缘分是什么?”
钟竞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一个要走一个强留,两个人很快扯成一团。
当钟竞的手往路征身上挥时,一道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是苏姜。
钟竞挥出去的手果然顿住。
苏姜偏过头,路征这时候也退了出去。
剩下的两个人也不说话,苏姜走到一旁,打来热水给他洗漱,“你洗漱完我就走,你生病的事我已经告诉你母亲,她很快就会过……”
她的话顿住,因为钟竞自她身后抱住了她。
苏姜不敢动,怕伤到他。
她说:“钟竞,你知道礼仪和廉耻么,你不知道,我却知道。”
钟竞的身体很僵硬,片刻后,他才开口:“如果钟显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甚至他这个人很黑暗很自私,你还会喜欢他么?”
苏姜没有犹豫:“不管他什么样子,我都爱他。”
钟竞顿了顿,放开她了。
他自嘲的扯起一个嘴角,却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么我呢,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姜没抬头看他,说:“钟竞,我把你,当成亲人,却不是那种关系的亲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钟竞笑了,语气轻飘飘的:“那你看着我说啊。”
她的态度有些躲藏。
“来,你看着我说,只要你看着我说,我就信你。”他在逼她。
苏姜逃避,说:“钟竞,你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能啊。”钟竞笑得邪,身上那个字暴虐气息又出现了,“至少可以解决生理问题。”
她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整个人往后撤,最后被钟竞成功圈在在了墙面上。
事情终究还是往那一面发展。
钟竞因为胃出血,力道没有往日一般凶狠,苏姜却还是哭了,她感觉心上有什么东西,分崩离析了。
可是……
原本应该有的愧疚感,却少得让人心惊。
这很可怕。
钟竞低头亲她,说:“苏姜,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梦寐以求,不过如此?
他的愿望很简单的。
钟竞只是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说:“苏姜,你叫叫我,叫叫我好不好?”
可是她一言不发,偏执的让人狠不下心来责怪她。
钟竞只好低声下气的求她:“你叫我一声,我想听,好不好?我难受,你哄哄我,就不难受了。”
他这样的男人,竟然也需要人来哄。可是苏姜觉得他应该是无坚不摧的,虚弱只是假象,或许等他恢复了,他会为他的低声下气懊恼。
高高在上的帝王若是被人见到丑态,多半会灭口。
钟竞目前虽然对她有感觉,可感情一过去,他会不会来封她的嘴?
她咬咬唇,依旧没说话。
一直到结束,她都没有发出一个字。
坦白来说,两个人都是受罪。
钟竞替她擦干净某种污渍时,她冷淡的扫过来一耳光。
一巴掌,不算重,钟竞脸上不疼,可他心里疼。
他甚至……可以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钟竞示弱的笑了笑,道:“别说。”
不过几番阻拦,都没有挡下他要说的话。
苏姜说:“钟竞,我爱钟显,我该下地狱的。”
钟竞怔怔,面上还算平静,手却不自觉的开始发抖。她的意思是,他们之间,腌臜龌龊,是人世之大罪恶。
但在钟竞眼里,他们的感情是神圣而纯洁的。
他想笑着劝她什么,可嘴角抬了抬,终究是抬不起来了,他感觉喉头一片猩甜,钟竞往翻滚上来的液体咽下去,说:“我陪你一起下。”
“不用这样的,钟竞。”苏姜淡道,“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了想,决定出国。”
钟竞说:“我给你买机票。”
“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他的脸色很冷,显然是发火了。奇了怪了,她打他他不生气,她要走他反而怒意迭起。
苏姜说:“钟竞,我爱钟显,不仅爱他,还亏欠他。”
这个“爱”字,让他更加愤怒。
钟竞突然有些失望,在一瞬间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念头。
他有点不想哄着她了。
钟竞冷冷的想,她既然那么喜欢那个“死”人,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哄着她?
很快的,苏姜走了。
空气里还弥漫着她的味道,一丝丝若有似无,勾得人心痒难耐。
钟竞想,不哄她了,再也不哄她了。
他站起来,冷着张脸走进洗手间,一大面光滑的镜子,将他照得无处遁逃。
他盯着镜子看了会儿,扯了扯嘴角。他说:“钟显,你就是个懦夫。欠了苏姜,欠了小蜜桃,也欠了我。”
钟竞狠狠一拳砸在镜面上:“有本事你回来啊!躲着算什么男人!你以为你是伟大?你这是懦弱!”
“钟显,你就是个懦夫。”
钟竞忍无可忍,压抑至极,回到病房,又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苏姜的味道。
折磨得钟竞生不如死。
他刚刚怎么想的?最后一次哄她,这怎么做得到?
离开她这事,想一想就要死。
钟竞在房间里保持着一个坐姿,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最后他只想到了一种方法。
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他低声说:“钟显,你让我代替你活着,多累,不如以后就变回你吧。”
——
……
苏姜打算去的地方,依旧是俄罗斯。
机票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前一天却再次遇到了钟竞。
他瘦了很多很多,看上去很虚弱。
苏姜移开眼,不忍直视。
钟竞却是笑了笑,道:“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要在我和钟显里面选一个,你会选谁。”
又打断她,“你不用说,我就知道肯定是钟显。你……你有多想见到他?”
苏姜嘴角动了动,道:“应该是,很想很想的吧。”
钟竞看着她,眼里闪过受伤情绪。
钟显怎么自私,在苏姜眼里,却是最好的,哪怕他一辈子去追,也不会追的上的。
他笑,不冷淡了:“苏姜,别走了,钟显没有死。”
苏姜愣了愣,脸色惨白:“钟竞,别开玩笑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钟显,钟显其实在国外养伤,他身体没好,怕给你留下负担。所以他就默认自己死了,不过现在他好的差不多了,我想……他那么,那么爱你,应该很迫不及待见到你吧。”
苏姜发了会儿呆,然后说:“哦。”
“你见到他,应该就会相信我的话。”
不知道是太惊讶了,还是不希望钟显回来。
钟竞说:“那我走了。”
他走得有些匆忙,像在逃命。
苏姜呐呐道:“那你……”
“既然钟显要回来,我不会再见你,我想了想,其实好像没有那么爱你,更多的是不甘心吧。所以我打算在国外开家公司,去国外生活。”
苏姜垂下眼皮:“嗯。”
“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嗯。”
“忘了我吧。”
“嗯。”
钟竞说:“我会过得比你好。”
“嗯。”苏姜动动嘴角,说,“祝福你。”
今日一别,别永生。
来日方长,最适合用来淡忘。
苏姜想,钟竞能忘了她的,她也能忘了他。
钟竞最后朝她挥手:“走了。”
他没有回头。
苏姜以为,他是决绝。
却没有想过,或许是不敢。怕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走。
可是钟竞啊,他不得不走。
这就是现实。
风沙吹来,一张照片被吹在她脸上,苏姜伸手拿下来,发现上面的人是她。
钟竞刚刚随意一丢,没想到正好吹到她这儿来。
苏姜笑了笑,把照片放进包里。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日太阳依旧会东升,地球依旧在转动,她会忘掉他。
钟竞……
是时候说再见了。
——
……
同一时间,小蜜桃做了个梦醒来。
她梦到钟竞跟她说,“我爱你,再见。”
小蜜桃呆了几秒,她发现心里有一块空了,然后突然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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