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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张慧景宋毅 > 只是受了点伤
 
爷爷的后事办好之后,张慧景故地重游了许多和爷爷奶奶一起经历过的地方,心中对自己未能和爷爷好好道别的悔恨就又多了一寸。

小时候张慧景曾经和爷爷奶奶住在砖瓦房的老房子里,老房子的门前用大缸种着茉莉花,隔着久远的时间封印,张慧景依稀尚能记得那些飘着茉莉花香,夏天晚风习习吹来,和弟弟躺在竹席上脚掌靠着脚掌悠然看满天星光的场景。奶奶经常在清晨摘下已经成熟到可以采下的茉莉。有时候她会把茉莉戴在头发靠近耳垂的位置。有时候她直接把茉莉摘几瓣给她,让她夹在书本里,她的课本里就常常会一直飘着茉莉花的独特香味。再大一些的时候,张慧景的记忆里都是在田野里和爷爷奶奶干活的记忆,爷爷奶奶一辈子都在务农,小时候一到夏天放暑假,张慧景就会跟随爷爷奶奶去田里。有时候她和爷爷奶奶一起摘种上海青,芥蓝菜等,有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河边玩,坐在河堤上或石桥上,两只脚伸入河里,自己一个人左脚换右脚拼命的在水里荡来又荡去,阳光不亦乐乎的打在水面上,造成波光粼粼的视觉景观,那时候的痛快是真心的痛快,忧愁又太少不至于真的伤到心,未来太远,只有眼前,眼前所有的欢乐就是最大的欢乐,看部六点黄金剧场的电视剧所带来的喜悦,都足够撑起一个漫长的黑夜。小时候每逢七八月份,爷爷奶奶就会收割稻子,顺便在田里收拾一大块空地用来打稻谷。也许长大后张慧景个性里无人能敌的强悍基因就是小时候被爷爷奶奶训练出来的。酷暑的夏天,张慧景经常在田里抱着稻草走来走去,春天的时候,经常被叫去田里除草,扛着一根锄头像个小大人经常独自出没在自家田地里。现在想想很不可思议,但在小时候,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被要求做农活,张慧景只是这众多孩子中的一个而已。现在政府都把田地弄成房地产开发,能找到儿时回忆的故地已然不多,只是张慧景大概会一直记得,田里那条宽宽的河,小时候有一个周末,她独自一人下田干活,在河边脚一滑,连人带桶一起掉进河水里。本来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当时周边安安静静的几乎没人,没想到两手一伸,居然抓住岸边的草,奇迹般的自己爬上了岸。直到现在张慧景回忆起这件事,都觉得十二万分的离奇。记忆里田里的景观一直不错,傍晚时候的夕阳,光亮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小时候张慧景经常呆呆的站在桥边痴痴的看着夕阳,夜幕降临,月华初上的景象也独自一人围观过许多次,家家户户的灯光竟相比试着的亮着。田野里一片寂静,静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和天空中的月半弯,那种恬静的幸福和喜悦感,在回忆里被完整得保留着,好像无论隔多久,都能被那种简单的满足恰当的击中。

爷爷的骨灰和奶奶的同葬在一起。他入土那天,张慧景在墓园重遇了小时候的玩伴陈宇涵。陈宇涵的爷爷也病逝了,临死前要求要把骨灰重签回老家,他和爷爷的感情一直特别好,这次他专程回到老家这里,也是为了陪爷爷最后一程。

礼成,拜祭完爷爷之后,张慧景在墓园的出口前面的栏杆旁站了一会儿,视线前面都是农民耕种的田地,绿油油一片。

“好久不见”。

张慧景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生的生音。

张慧景转头一看:竟然是他,陈宇涵。

小时候当张慧景还是个爱玩爱闹的孩子王时,曾经和陈宇涵非常亲密的玩过一段时间。那时候陈宇涵还是个非常容易害羞的“弯男”型男孩,戴着个眼镜斯斯文文的,经常在一群吵闹的孩子堆里充当一个沉默的背景,被大家使唤来使唤去的。有一次,一个胖的十分有特色的孩子王陈全闲着无聊,叫大家作弄陈宇涵,强逼着他吞掉裤子,在小伙伴们面前绕操场跑一圈,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哪怕那时候陈宇涵还只是屁点大,没什么太大的性别观念,但凡事涉及到被迫,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陈宇涵死命的维护自己的“贞洁”不愿被这群不爱读书没文化的小混蛋用武力玷污,没想到他越反抗,陈全觉得越有意思,越发来劲的叫小伙伴们合伙围攻陈宇涵。眼看陈宇涵寡不敌众只能束手就擒时,张慧景像个天神一样出现在陈宇涵的面前。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张慧景人生里最讨厌的一件事大概就是被欺负。那种以大欺小,人多欺负人少这种事,她是最最看不惯的。每次遇到这种场面,无论对方欺负的人是她还是别人,都能激发张慧景个性里酷爱锄强扶弱的特殊基因,也许也能算作是特别热爱打抱不平,所以那天她偶然路过那个废弃的宽阔球场,看到陈宇涵被一伙人围在一处,脸上满是不愿屈从的愤怒,那种愤怒似乎在某一瞬间点燃了张慧景暴烈的小宇宙,只见她像个饮血的杀人狂魔一样疾步走向胡闹的人群,毫无畏惧的推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碍眼的小男孩,像英雄救美一样把陈宇涵从狼窝里面救了出来。陈宇涵大概从未忘记过那时候向他伸出手的张慧景,那个女孩像个拯救世界的伟大英雄一样身披霞光,真正的从天而降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刻,那个时刻神奇到令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好像置身在梦里。

自那以后,陈宇涵经常自己谄媚的上门找张慧景一起玩,张慧景并不抗拒,她是很尊敬安安静静读书的那种好孩子的,小时候的陈宇涵经常带着个斯斯文文的眼镜,看起来很有文化的样子,而事实上,他学习成绩也确实相当出类拔萃。张慧景在学习上很依赖他,小时候经常在院子里搬着个小板凳,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和陈宇涵一起做作业,遇到不懂的题目,张慧景都会很大胆的问陈宇涵解答的方式,严格算起来,陈宇涵算是张慧景交际障碍的人生里,仅有的能和睦相处的异性朋友。

但是陈宇涵在初中的毕业考学里很戏剧化的考到离张慧景考到的学校很远的一个地方。张慧景人生里唯一的一个“哥们”,在初三的最后一个暑假,带着一张自己画的铅笔画来到张慧景面前,和她告别。那副漂亮的铅笔画直到现在张慧景还留在自己私藏的百宝箱里完整无缺,只是她没料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和陈宇涵重遇,在这样悲伤的地点和这样不适合上演久别重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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