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还是那般乏善可陈，可那落满了笑意的目光，却亮得惊人。
“上次怎么不告而别？”苏映雪靠坐在床头，淡淡问道。
顾残月从窗前的软榻上走到床边，笑意微敛：“夏漠辞那般大的阵仗，我若是不躲开，被他发现了还了得？”
苏映雪点点头，顾残月做事向来胆大妄为，但心思却细腻如发，若不然，也不会安然活到现在。
“雪儿，你这是在担心我吗？”，顾残月凑上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底浸着戏谑的笑意，流转之间，风流尽现。
苏映雪咳了一声，轻道：“无事莫要出现。夏漠辰如今派了两双眼睛在这。好歹不如先前自由。”说完这话，又不禁苦笑，先前也并没有丝毫自由而言吧，只是，如今更加不堪就是了。
顾残月神色暗淡下去，长叹一声，有些担忧，也有些温柔：“你本不该背负这些……”
苏映雪望了望他，转而投向窗外缥缈的雨幕，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这都是命。”
顾残月抿了抿唇，正要说话，神色猛地一凛，低声道：“有人来了”，闪身窜到后窗，一声轻微的响声过后，屋内恢复了静默。她屏息凝神片刻，除了屋外风雨飘摇的低微沙沙声，什么也没有。
苏映雪不觉有些无奈，正暗笑顾残月草木皆兵，忽听门响了一下。
她登时便提高了警惕，戒备地盯着门口。
眼前白衣一闪，夏漠辰款款地走了进来，见她神色，先是笑了一笑。
他身后的门还没有关上，雨幕浓厚，说不出的潇肃，这一笑让那隐约的湿冷也暖了几分。
“殿下”，苏映雪下地拜倒。
夏漠辰收了伞竖在墙角，将那整个天地的风雨关在了门外。雨滴顺着油纸伞面滴滴答答地落下，很轻微的声响，却仿佛敲在了心上。
苏映雪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窗口的风缓缓流入，带着过分清新的泥土气息。蜡炬的光芒轻轻摇曳，坠在他的白衣上，落下温暖的弧度。
“免礼”，夏漠辰扶起她。
苏映雪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触碰，走到桌边斟了盏茶递给他：“新鲜的涌溪火清，民女喝着甚是清郁，殿下尝尝看。”
夏漠辰顿了顿，接过来时，眉宇间蕴着的那点笑便消失了，目光宁静，带着显而易见的探寻：“你喜欢饮茶？”
苏映雪一瞬有些恍惚，她喜欢饮茶吗？曾经好像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如今，饮茶，与她而言，只是解渴罢了，于是摇头：“民女不通茶道，谈不上喜欢。”
夏漠辰微微颔首，兀自在桌边坐下，静静喝了一盏茶。
苏映雪见他气色比之昨日好了很多，便道：“殿下今日可曾按时进药？”
夏漠辰抬眸淡淡看她一眼，那目光悠而轻，似怨似恨，竟让苏映雪一时不知所措。
正暗自琢磨着，哪句话出了错。
夏漠辰放下茶盏，骨瓷茶盏与檀香木的桌面相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苏映雪凛然而立。
“你怎地没有为本王煎药？”
苏映雪眼珠转了转，斟酌着道：“民女身子不适，是以……”
夏漠辰却微微笑了，斜眼觑着她：“身子不适，是以不适合煎药，却适合煮饭？”，他兀自斟了茶，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撇着茶沫，慢悠悠道：“梨花糕、槐花酥饼、水芹鲤鱼、八宝肉、银耳鲜蘑汤、冬菇茼蒿、虾仁蕨菜”，顿了一下，道：“哦，对了，还有一道，薄荷豆芽。”
他语气温和，眉目也蓄了笑，只是，苏映雪听在耳中却如遭雷击，他竟然监视自己到了这般地步。
做这菜时，只有淡香在身旁，少不得是淡香或者侬丽告的秘。
苏映雪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战战兢兢地跪下，声音带了刻意的哀恳：“殿下恕罪。民女先前答应了五殿下，等他病好些，便为他亲手做几样菜，不是有意欺瞒殿下，望殿下明鉴。”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卑微诚挚，夏漠辰依旧撇着茶沫，挑眉看着她只是不语。
苏映雪从前便摸不透这人的心思，现在更是不可能。她垂下头，暗恨不已。
他屡次被人陷害，不应该去追查杀手吗？如今这般耗在自己这里却是哪般！
叮地一声清响，夏漠辰放下茶盏，纤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苏映雪睫毛剧烈地抖动着，这刻的惊慌倒不是假装的。
“本王也要吃”，夏漠辰凝视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你为本王也做一桌菜，本王便原谅你。”
苏映雪不觉便看向他，心中羞恼不已，这要求到底有些无赖和无礼，可她与他对视片刻，在他面上找不到一丝戏耍的痕迹，他的神色认真，眸光温柔诚恳，细看之下，竟还有几分莫名的委屈。
苏映雪低下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指：“民女遵命。”
夏漠辰笑道：“一日三次的药，也要你亲自煎来。”
苏映雪僵了一下，叩首道：“民女遵命。”
夏漠辰朗笑出声，心情似乎很好，站起来走到窗前软榻躺下，四肢舒展，修长而慵懒，像一只优雅的猫。
苏映雪见状，几欲发疯，她恨透了这种情况，一刻也不想与他呆在一处。
福了福身，道：“民女这就去准备食材”，一夜的雨，梨花恐怕早已落光了，若是如此，梨花糕怕就做不出来了。想到这里，心情更是沉郁，在心底将夏漠辰翻来覆去地骂了个底朝天。
夏漠辰双臂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向自己行礼，唇角始终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既不回绝，也不答应。
苏映雪深吸口气，再次道：“天色不早，民女去准备些食材，以免误了殿下晚膳。”
夏漠辰坐起来，盘膝而坐，双手自然地搭在腿上，仰脸望着她，好似索吻的少年。
苏映雪心中气急，脸色便微微有些发红，抿紧了唇，一动不动等着他给出指示。
“你去吧。”半晌，夏漠辰说道，语气中的不情不愿，让苏映雪瞠目结舌。可她并不打算深究下去，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风携着浓密的雨丝扑了满怀，发丝高高飞扬，那淡蓝色的外衫也顺势翩翩而起。
雨还在下着，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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