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想了想，先是看了看祝相濡的脸色，又看了看三奶奶。从刚才的情形中他也大概看出来，这个老太太说话有份量，但又不好把刚才自己的那翻话收回来，便提出：“这……我得考虑一下。不如你们先去看看病人，看看她的情况，也尊重一下病人的意愿，如果她愿意跟你们回去，我可以试试让她回去几天。”
这个提议祝相濡无法反驳。
祝菲蓉在心中暗喜，从她最后一次见到林悦来看，她觉得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也能认出来自己，脑子也算清楚。等她一会儿看到自己，岂有不跟自己回去的可能？
正想着，医生办公室的电话忽然响了。
医生走过去接起来，脸色一变：“什么？怎么会？怎么回事？好，我马上去。”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祝菲蓉在心里叹一口气，这样一来，又得耽误时间了。她还没有来得及把心里这一口气叹完，就听到医生急匆匆地说：“令夫人不太好……”
“什么？”祝菲蓉一惊，还没有来得及把后面的话问出口，就已经只能看到医生的一个屁股消失在门口。她在愣了一秒钟后，也顾不得搀三奶奶了，撒腿就跟着跑了出去。
祝相濡也愣了一下，连忙去扶三奶奶。三奶奶气得用拐杖敲地：“你管我做什么？快去看看啊！”
祝相濡急道：“有那么多医生护士，菲蓉也跟着去了，不会出什么事的。你等下找不到地方怎么办……”
三奶奶心里一暖，但又紧接着一凉。暖的是这“半个儿子”始终还是把她看得非常重要；凉的是对自己的妻子，他又显得太过于“无情”了。无论是前儿媳，还是现儿媳，他都好像贯彻着“女人如衣物”的理念，旧了不喜欢了就换，没有真正心疼过别人的死活。
“行了，那咱们走吧。”三奶奶叹了一口气说。她的腿脚不是很灵便，虽然不是很大的问题，但速度跟不上。
祝菲蓉已经跟着医生跑到了病房，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听到了房间里面林悦的咆哮声：“出去，你们都出去！出去——”
她叫得歇斯底里，听起来像是喉咙都要撕裂了，祝菲蓉一步跨进门，迎面就一个凳子砸过来，要不是她躲得快，那凳子就砸在了她的头上。几个护士试图冲到林悦的身边，可她已经发了狂，抓起手边的东西疯狂地往外砸。
“都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医生沉着脸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抓着她。”
两个护士咽了咽口水，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冲过去。才刚抓着林悦的手，就被她癫狂时力大无穷的甩了开。就在这时，又跑进来几个护士，一齐冲上上去。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她制住，医生迅速地给她上了镇定剂。
林悦这才安静下来。
祝菲蓉被那一凳子已经砸懵，又看着这样一幕，瞪着眼睛，几乎是傻了。她不敢相信，自己一向优雅精明的妈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刚回来的时候第一次见林悦，她还算清醒；第二次来看她，她没有能认出自己，但是嘴里叫着的却是自己的名字；后来的几次，都算是清醒。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
三奶奶和祝相濡也一起到了，看到这样的画面，三奶奶的脸都青了。
她是知道林悦疯了，但也未曾想过，会疯得这么彻底。
祝相濡无言了片刻，才张开问医生：“这是？”
医生也明显一头雾水，转而去问护士：“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失控？”
林悦的两个护士站在旁边，其中一个都快要哭了，说：“祝太太吃过晚饭后，织了一会儿围巾，然后就说累了，想睡。我安排她躺下之后，偷偷地把她的钱和针都收走。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她就……就一个劲的叫和哭，我问她怎么了，她就忽然这样……”
护士伸出自己的手，手被上可以看得到鲜明的血痕：“我一靠近她，她就要打我。后来我不敢靠近她，喊 了绵绵过来跟我一起。哪想我们刚进门，她就用东西砸我们，还要拿头去撞墙。我们俩人实在搞不定，只好通知您了。后来的事情，您都看到了。”
医生拧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祝相濡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祝菲蓉似乎这时候才完全反应过来，眼泪夺眶而出，摇摇头说：“不可能的，我妈不可能忽然这样！她……她之前不会是这样的。我来看她的时候，她好好儿的。”
刚才说话的护士再度开口：“祝太太的情况一直反反复复，有时候好，有时候差。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偶尔也是会有发生的。”
医生也跟着点点头说：“是啊，我们该试方法也都在试。她有时候有好转，有时候又会恶化。唉，祝先生您也知道，这种病光靠药物也不行，也得靠病人心理上的配合。祝先生，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让夫人回家过年，就怕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再发生，只会加重病人的病情。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伤人和自伤的行为，这样的情况，是不适合集体活动了。咱们病人的病房，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尖锐物品，任何金属等等……这在家里是做不到这样的。”
祝相濡看了一眼苍白着脸色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林悦，抬手扶了扶额头，语气无力：“医生，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祝菲蓉跑到林悦身边，握着她的手，边哭边叫：“妈……妈！妈，你别这样啊！我来接你回家了，妈！”
在场的人都叹了一口气。
祝菲蓉哭了一阵后，回过头来对三奶奶和祝相濡说：“我不能把妈妈单独留在这里，咱们带她回家吧！ ”
刚才那么多人像对待一只野生动物一样，粗暴地制住她，这场面刺痛了祝菲蓉的眼睛，让她的心都疼得像是玻璃一样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祝相濡语气温和：“菲蓉，你别这样。你妈妈在这儿，比在家里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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