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闻子净的时候，闻子澈原本浓重的恨意有点消减。
那个从来在他面前衣冠楚楚、人模狗样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闻家大少爷，此时浑然一副落魄的景象。
胡子大概好几天没有刮了，眼圈发黑，若不是那双眼睛里依然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闻子澈还真会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闻子净。
他身上的白衬衫已经染上了污渍，大概也有几天没有换过衣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颓唐之气，可是在看到闻子澈的时候忽然一笑，整个人又重新光亮了起来，继续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在这种环境，加上他这副模样，多少显得可笑。
可闻子澈没空笑他，他很直接，“你要什么。”汪涵之没给他多少时间来周旋，能和闻子净这么私下见一面，还是汪涵之想了办法的。
警方对这次的案子很重视，打算立典型，而闻子澈作为“卧底”的条件是放走闻泽闻勉，所以罪魁祸首又是人赃并获的闻子净势必不可能被放过，这也是闻家四处活动却依然没有办法把闻子净摘出来的主要原因——大案嘛，总要有个祸首出来供老百姓瞻仰的不是吗？要不然案子破了主犯都跑了剩下就一些小虾米糊弄人，老百姓也会骂娘的，这年头的老百姓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警方、官方都要面子不是？
但是闻子澈管不了那么多，一确定尹容落在闻子净的手里，他哪里还会在乎其他东西？别说那些利益关系，就算是要他的命，他都可以眼都不眨的点头应允，只要真的能够换取她的平安无事。
闻子净笑了。
这些天，他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只能动脑子，冷眼旁观事情的发展，所以也想通了很多东西。
他想，他的这个弟弟是真的很厉害，比其他之前认为的还要厉害很多。
他以为自己赢定了，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闻子澈布的局，瞒过了所有人，让他锒铛入狱，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闻子净不得不佩服闻子澈的手段，可是，他从来就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闻子澈是厉害，但是他有软肋，就是那个女人。
在知道自己的地位一定会受到动摇，闻子澈必然回归闻家之后，他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那个女人的下落，因为闻子净很清楚，要拿捏住闻子澈，只有尹容。
过程很折腾，但是结果很美好，虽然迟了点，但是还没有太迟，完全来得及扳回局面。
所以本来心情很抑郁的闻大少在收到下面的报告之后差点大笑出声欢叫哈利路亚。
而现在闻子澈的表情和举动，都让闻子净满意至极也觉得可笑至极——爷爷到底是看上这个弟弟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为了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笨蛋而已，为什么非要让这么一个人来给自己堵心，还害得自己现在这个下场？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有王牌在售，随时可以扬眉吐气。
“我要什么你很清楚不是吗？”闻子净淡淡一笑志得意满，“告诉那些警察，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陷害我，所以罪有应得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很聪明，知道这次必然需要有一个人来顶嘴，不管闻子澈之前和警方有什么协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然需要一个替罪羊，不管是不是真的。
闻子澈没有变脸，闻子净的要求在他意料之中，“闻子净，那么你也该同样清楚，没有确认容容平安无事，我是不可能会答应你这种事的。”他身败名裂身首异处是小事，可付出了代价没有保护好需要保护的人却是大事。
闻子净闻言却是冷笑，“闻子澈，你现在除了相信我，没有其他选择。”
“是吗？”闻子澈波澜不惊的看着闻子净，“要是她已经死了，我却傻不拉叽连仇都没报就被人害死了，哪有脸去见她呢，你说是不是，大哥？”
他是爱尹容爱的愿意付出一切，却不是傻子。
闻子净脸色一变，压根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闻子澈还能表现得那么冷静，他阴沉着脸瞪着闻子澈，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可以让你跟她联系一下，不过……”
“没有不过。”闻子澈想都没想就沉声拒绝，“你要的我清楚，你的筹码我也很清楚，要么一起下地狱，要么双赢，你自己看着办吧。”闻子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闻子净，“到了这种时候，我也不是豁不出去，别指望爸能帮得了你，你还是坦率一点吧，对我来说，大不了跟她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呢。”
说完这句话，闻子澈头都不回的走了，徒留闻子净恶狠狠地瞪着他。
只是一离开闻子净的视线闻子澈脸上的平静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颓废不已，他正想去找汪涵之，让他注意一下最近的出入境记录，看看能否通过闻子净这条线查到是谁动的手，就有人带着闻勉来找他。
父子两个在一刹那间看到彼此的眼神就明白为的是什么，闻子澈朝带人过来的警察点头表示感谢之后，就和闻勉进了一个无人的小会议室坐了下来。
“看你的样子，在这里过得还不错。”闻勉打量了他一下才开口，“我来，是因为尹容……”
“我知道，我也刚刚收到消息，是子净做的。”闻子澈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他要我替他顶罪，我可以，但是我要确保容容的平安，刚才我和他不欢而散，爸你要是可以的话，去替我跟他谈谈吧。”
闻勉没有开口。
手心手背都是肉，踩一个捧一个的事闻勉以前都做不出来，何况是现在？他心里不是不矛盾的，大儿子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小儿子脱不了干系，可如果为了大儿子把小儿子折腾进去，那他这个当爸爸的……
怎么看怎么失败。
好半天他才斟酌出一句话，叹息着说出口，“子净那里我会去劝劝他，你来顶罪这种事我听过就算了，不要再乱说，就算这里是警局也没你想的那么单纯，踩着人往上走的人哪里都有，他们不在乎谁是真凶，只在乎能否让他们上位，你这种话被有心人听到了会出事的。”闻勉摇了摇头告诫自己心烦意乱的儿子，“容容的事，我会尽全力，你安心等着事情过去，然后好好过你的日子，你要真出了什么事，你觉得尹容就算没事了又能独活吗？”
你都为她死了，又要她怎么平安快乐地活下去？
人哪，总是为了自己的执念，看不穿事实的真谛，聪慧如闻子澈，其实也是一样。
闻勉的一席话让闻子澈的脸色变了变，从不信到叹气，最后耷拉下了脑袋，用双手把脸埋了起来，第一次在人面前露出这样深沉的无力，“爸，帮帮我，我真的快要崩溃了！”
原以为自己熬到了头，结果却发现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远点，闻子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他甚至觉得自己对不起闻勉，闻子净的处境也同样的艰难，可是，他说不出放过的话来，若不是闻子净，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闻子澈做不到不去恨的。
闻勉眼圈泛红，心情同样沉重复杂，这些天，他把精力放在安置闻家家务事上面，其次是闻子净，对于大儿子的处境他心里很清楚，对于小儿子的狠心也不是没有看法，可是现在看到小儿子这个样子，却是一句话也责怪不起来。
罢了罢了，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这辈子总是要还的，大儿子那边的解决方案已经有了，何苦再去为难小儿子，毕竟，他爱尹容这件事谁都知道，要是那个女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怕这个儿子也要活不下去的。
“起来，把眼泪擦干，别忘了你是个男人，这一切是你需要背负的责任。”闻勉把闻子澈拉起来，第一次像个慈父一样擦干儿子的泪水，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同样心酸却又温暖，“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打起精神来，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轻言放弃。爸会帮你，知道吗？”
闻子澈点了点头，这才发现不过短短几天，眼前的男人又老了许多，一下子这么大的事那么多的责任全部压在了父亲身上，其实他也早就精疲力尽了吧。
这么一想，闻子澈愧疚了起来，他不该只顾着自己的，虽然只要一想到尹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就慌乱的想不到其他，可是，其实……
看出了他想到什么，闻勉安抚的笑笑拍拍她的肩膀，有些感慨，“别担心，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你爷爷他们都已经出去了，等处理好子净的事，我也会离开这里，安享富贵这么多年，难得无事一身轻，得以安享晚年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不需要挂怀。”他是真的这么想的，反正闻家又不差钱，虽然失势了，可是远离纷争好好过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当然，前提是不要再有什么闹心的事情发生了。
只是闻勉这样豁达，闻子澈反倒不好再纠结下去，那就显得矫情了，明明是他造成这一切，现在来表现关心和不安，换了闻勉以外的人恐怕都不能接受吧。
父子两的寒暄结束，闻勉再三让闻子澈安下心来，自己去看闻子净。
闻子净的事说复杂了复杂，说简单其实也简单，上头的那个要升官发财，闻勉满足他们的心愿，罪可以照定，人也可以照杀，但是到最后死的是谁，又有谁关心呢？
方法不是没有，只是到了这个地步闻子净依然不死心让闻勉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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