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睁睁看着保姆将他们送进了校门，虽然我是真的很想下车去和他们说一句话，但我没有。
“怎么？之前觉得你性格挺强势的，怎么现在不敢去了？怕东昭凌在车上么？”康一靖说着直接解开了安全带，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冲到了我身边，拽开车门就要将我从车上拖下去。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少爷，你不要这样！”
他微一愣，捏着我手腕的力度有所放松，紧紧盯着我片刻后，嘴角浮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说：“好久没有听别人这样叫我了。”
我不想下车，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和康一靖在一起。
“怎么，怕会遇到东昭凌么？”康一靖一脸玩味的靠在车门上，微眯着眼望着我，他身上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浓郁的香气，却有一股清凛的味道，风凉一吹就显得特别，容易让人清醒。
我缩回车里，虽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算了，既然你这么不想见到外人，我们换个方式吧。”康一靖回到车里，倒车之后一个掉头，直接将车子开进了学校正门，他看起来真的是股东，保安并没有阻拦，还对他敬礼了。
“先去校长办公室，问清楚他们的班级和课程，我们去听课。”康一靖一脸傲慢，将我从车上“请”了下来，自己先一步走向了教学楼。
国际学校的硬件设施都是非常优秀的，我没有来过这样的学校，可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能在这里上学，内心也是有些骄傲自豪的。
找到目的地之后，校长那边很快帮我们协调好了听课的事宜，这样的临时听课对于国际学校的孩子来说根本无所谓，他们并不是非常正规的班级教学制度，孩子们上课也是围在一起的，一个班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呈讨论组的方式进行研究。
所以当我们跟着一群校领导进入安德鲁的教室时，所有的学生也只是微看了我们一眼，根本不在意。
这是一节数学思维课，虽然只是小学的水平，但黑板上依旧出现了非常多种符号和探讨，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视线离开安德鲁，他坐在靠着窗边的位置，我们进来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只是偶尔用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一番讨论之后，遇到了难题，老师也暂时没有办法很好的解答，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安德鲁身上，他似乎受到了召唤，无奈的叹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下，走向黑板边上，很快就将题目解答了出来。
虽然只是个小学生，他的沉稳和冷漠已经超过同龄的孩子了，尤其做题的时候还单手插着裤兜，那傲娇的样子让人又爱又担忧。
将题目写完之后，他转身时目光扫过了我，我瞬间很紧张，就像很久以前东昭凌不经意看向我的时候，他们的眼神气质都那么相似。
可他显然没有认出我，只是平静的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拿笔在本子上写着画着。
老师和其他的同学继续探讨，直到下课。
“要和他聊聊么？”康一靖表情有些轻蔑的望着我，他就喜欢这样，什么事都非要做出一副施舍的架势。
“不必了，去看看路易斯吧。”我低声说罢离开，他也不阻拦，和校领导一边用英文探讨着问题，一边引领我向另一栋教学楼走。
这里大概是在上音乐课，我能听到很多种乐器的声音。
“不是音乐课，这里都是艺术生，绅士班嘛，都需要学一些别人学不来的东西，乐器和马术都是基础课程。”
在长廊尽头的钢琴教室里，我见到了路易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位很严肃的女老师，她微闭着眼站在钢琴边，听着路易斯弹琴，小小的他坐在那么巨大的钢琴边，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疼。
明明就很优美的曲子，我听起来已经没有任何瑕疵了，那女老师却只是在他弹完之后，面无表情的说一句，再来。
康一靖比我更懂音乐，听了许久微摇摇头，我问他这是何意。
“这是一首给母亲的歌，他每一个音弹的都非常准确，但是就是缺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心难受的很，康一靖还是说了：“缺了感情。”
“走吧。”我要转头离开，被康一靖拉住手臂，直接带进了音乐教室。
由于我们的闯入，那女老师显然有些不满，但看到我们身后的校领导之后，又重新收回了表情。
“是要听课么？如果是的话，可以去五楼的音乐教室，那边正在上综合课程。”女老师谦和且有礼貌的开口，和方才看着路易斯的表情完全不同了。
“这位小同学是在做什么呢？”康一靖知道我想问，所以就代替我问了，还不忘得意的看了我一眼，又是一种施舍。
“他一周后要参加全球星空杯钢琴大赛，正在练习。”女老师说话时是有些自豪的，可也透着不成器的担忧。
“这是一首送给妈妈的歌，对么？”康一靖索性坐在了路易斯身边，他微仰着头，气质虽然没有安德鲁那么霸道，但也透着十二分的文雅。
路易斯点点头，康一靖微歪着头，看向教室角落的大提琴盒子，朗声开口：“我可以和你一同合音，还能教你个办法。”
他说着趴在路易斯耳边说了什么，路易斯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很紧张，生怕康一靖说出什么话来，但路易斯的反应也算是让我暂时打消念头，如果康一靖告诉路易斯，我是他妈妈的话，他不可能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眼。
“真的能行？”路易斯问康一靖，他笑眯眯的说：“那就劳烦这位女士扮演一下母亲的角色了。”
我被安排在一张椅子上，路易斯的余光可以看到的地方，我看的出来他有点紧张，虽然只是微垂着眼睛，将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其实我比他还要紧张，但是看着这张久违的，我甚至都没有办法通过想象来勾勒的小脸。
我觉得让我在这里坐一生一世都是可以的。
“那么我们就开始了？”康一靖调好了琴，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平静的看着路易斯，其实我也没想通他怎么突然就来了兴致，会和一个小孩子来对琴，人的性格就算是能发生转变，却也不可能变化这么大。
以前的少爷，洁癖，傲娇，冷漠，不可能为除了自己的任何人考虑的。
可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的关注和心力，我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这样强势压迫之下所透露出来的温暖，会让我觉得有些……感动。
可能就像人说的，女人潜意识里都有一股斯德哥尔摩的因素吧。
曲子再次开启，康一靖的大提琴本来是不能做主旋的，但他就有这样的能力，用什么乐器都能用出主旋律的感觉，我听得心里都很难受，虽然我真的完全不懂音乐，但我分明的在康一靖的琴声中听出了对母亲的思念。
他的表情无比平静，可手臂拉动琴弦的时候，硬是将心里最深的感觉都释放了出来。
路易斯甚至都忘记了弹琴，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直到康一靖停下来也回望着他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感觉，觉得自己没有享受过母亲的感情，所以找不到那种感觉，其实我也没有和我母亲相处很久，但孩子对母亲的那种思念，是断不开的，也许她此时就在你身边，你需要用自己全部的感情，将母亲的颂歌献给她。”
路易斯将信将疑的弹下了第一个音符，因为对曲子太过熟悉，索性闭上了眼睛，我泪目的望着他，只有时不时转身将眼角的泪水擦去。
康一靖也非常沉醉，将一整首曲子完全拉好之后，站在路易斯身边的女教师都愣了片刻，接着就用力鼓起掌来，甚至是有些兴奋的说：“能不能，啊……真的是不能，不然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和路易斯一起去比赛，他今天的状态，是我见过最好的了。”
路易斯低着头，只有我看到了，他让眼泪流进了衣领，没有用手擦，直到泪痕已经基本干了，才微抬了一些。
“我想，你已经找到感觉了。”康一靖将琴收了，虽然话是对着路易斯说的，却是看着我：“你觉得呢？”
我没有回答，看着路易斯那萌且可爱，可却像是承担着巨大压力的背影，我真的很想去抱抱他，但是又不能。
“为什么要参加这样的比赛？”康一靖问那老师，她可能从来也没有被问过这样的话题，突然有些语塞，还是校长赶紧来打圆场，说了一些客套话，大意就是这些比较优秀的学生，都会有各种各样国际大赛的机会。
我之前和康一靖说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唇语，所以我其实自己也能看懂唇语。
路易斯的嘴在微微的动，虽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我的心却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他也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的是，因为我很想让我妈妈听到，我想找到她。
“你怎么了？”康一靖突然拉住我的手，我想收回来，他却用力捏了我两下，我这才发现，校长是在和我说话，我却完全不知道他上一句说了什么。
“说你愿意。”康一靖低声提醒我，为了不尴尬，我也只能点点头说：“好。”
校长突然就笑起来，点点头对路易斯的女老师说：“那你们就留个联系方式吧。”
康一靖问我要手机，我是真的没有，他这才无奈的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了过去，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告诉我，是告诉了那女老师，比赛的那一天，我们都会去，在上场之前再帮路易斯找找感觉。
回到车上，我心已经碎成了片。
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带过孩子，可这么多年，不管我在外面做什么，只要看到小孩子，心里就像是缺失了一大块，我刻意的避讳去想，但又不得不想。
“算了，感觉你和之前也完全不一样了，小禾，当初我为了你挨了一枪，付出那么多，你连句谢谢都没有么？”康一靖开了车，我被他这么一问，心里确实有些不好受。
虽然我已经把之前很多事情都选择的忘记了，但那些重要的场景，我忘不了。
我还记得他的眼神，记得他做过的一切，后来我用很长的时间想去消化我和他之间发生过的事，发现不管是东昭凌还是屠泽，还有康一靖，我都不能直面很多他们对我的好。
“去买个手机，你这也是过着原始森林的日子，有了手机，我就去拉个群，这样你和路易斯也能多说几句话。”
我其实并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去看一眼就够了，就一眼。
但人总是贪婪的，看到了他们的生活，就无比的希望自己能在其中有一席之地，接着就会奢望，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他们再叫我一声妈妈。
但是，他们的生活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而现在的我，一无所有。
“之后有什么打算？”康一靖将手机塞进我手里，我一直在车上发呆，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没有答案。
“你呢？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我问他。
“经营渡天堂。”
渡天堂……这地方竟然还存在。
“不光是经营，我还扩大了规模，现在它已经是国内知名的连锁会所了，涉及的经营范围也非常多，怎么样？想来试试么？”康一靖邪魅的看着我：“你可是相当有经验的。”
我本来想拒绝，可他接着就说了一句：“而且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现在的能力不足以去让你自信的站在你儿子面前，所以希望找到一个突破口，当然，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虽然我确实重挫了白家，但其实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们还是活的挺风生水起的，再加上那个郑鹰，你该不会是出去几年，将自己的仇家都忘了吧？”
这些名字，我就是化成灰也不可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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