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挣开，邓强又红着眼睛黏了上来，不依不饶道：“不管，今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看看我爹伤成什么样了，你们怎么忍心不给钱呢？”
“我一个小小的副主任，什么都做不了主，怎么给你交代？”陆扬委屈极了，反手抓住邓强的肩膀，用力摇晃。他失态地大吼道：“说，我怎么给你交代，说啊！”
邓强被吓傻了，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疯狂的男子，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大脑也一片空白。他像个木偶似的呆呆任人摆布，忘了今天来闹事的目的。
“放了我儿子，你个恶魔！”邓大鹏见状不妙，扭动轮椅，赶了上来，抱住陆扬的大腿，狠狠咬了上去。
突然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陆扬下意识地甩手一带，将邓大鹏打开。
“天啊，信访局的打人，疼死我啦！”而他也很配合地大叫一声，浮夸地从轮椅上离开，摔倒在地上，腰间的尿袋受到压力爆开，流了一地的黄色液体。
像是事前演练过无数遍一样，大女儿邓梅娴熟地蹲在地上，搂住父亲，开始凄厉地惨嚎起来：“来人啊，救命呀，我爹他快不行了！”
明明邓大鹏毫发无伤，她哭得却像死了爹似的悲痛。
陆扬松开邓强，站在原地，看着一家人分工明确的表演，心中万念俱灰，在那里嘿嘿冷笑起来。
“帮上级掩藏，上级让我背黑锅。帮百姓办事，百姓又咬我一口。到头来，两边都没有帮成，自己混了个里外不是人。官场啊，权力的斗争啊，真是悲哀……”
在他发表感叹之际，被惊动的郝连义赶了出来，瞧见接待大厅里一片狼藉，不禁惊叫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小陆，你打人了？”
信访部门，打人是最大的忌讳，若是此事落实，叫敌对的部门掌握了把柄，那他们信访局恐怕永世不能翻身了。
“他们三个。”陆扬指着疯狗一样的邓家人父子，认命道：“他们说我打了，我就打了呗！”
幸好在场的目击证人较多，几个正直的接待员冒着被曹彬今后针对的风险，如实向郝连义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郝连义眯着眼睛点着头，拍拍陆扬的肩膀道：“我全知道了，小陆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的了咱们信访局！”
随后他伏在陆扬耳边，小声道：“我听说你去找过谢仲华和副县长，已经仁至义尽了，剩下的事情罢手不要再管了，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了！”
陆扬心情低落，轻轻答应了一声，便回到办公室里待着去了。
接下来的情况他不知道，总之听闻外面吵闹了半天，而后失去声音，好像重新归于平静了。久而久之，他甚至听到了打扫卫生和新的上访者来吐露衷肠的声音。
“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将他们打发出去。多年不练，嘴皮子功夫退化了不少。幸亏咱们有监控，证明了你的清白，你没有打人……当然，你摇晃邓强的镜头，已经被我剪掉了。”郝连义推门进来，汇报消息道。
其实他的嘴上功夫已经十分惊人了，闹成那样的局面，不足一个小时，硬是让他连哄带吓唬，弄走了邓氏一家。
陆扬懒得溜须拍马，勉强扯起一丝笑容，询问道：“走了？”
“没有，他们答应不再闹事，但也不肯走，在大门外静坐呢。咱们不去管他，下班了他们肯定会离开的。”郝连义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笑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你？”
“为什么？”陆扬投去疑惑的目光，刚才以为山穷水尽了，在最关键的时刻，却是郝连义向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
郝连义摆摆手，笑意不减，解释道：“我帮你，也是在帮咱们信访局，三大主任坐镇，让几个人闹成了那般模样，传出去不好听。况且你是我亲自向上级申请任命的副主任，不帮你帮谁？”
“你目前还年轻，难免会冲动犯下一些错误，我也年轻过，可以理解。希望此事能给你一个教训，就当上了一堂课了，今后做事一定要谨慎，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能惹火烧身！”
临走时，他扫了眼门口，确认没人偷听后，小声提醒了一句：“县里不比镇上，各个派系错综复杂，不是你我一两个人能够左右的。尤其是能当上副县长的，绝非没有心机之辈。”
“记住，很多人并不想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和蔼慈祥……几天后是县长接待日，副县长主抓与信访有关的方面，所以他会出面。如果我没猜的话，邓家人会在那天出现的，你做好准备吧！”
眼瞧着郝连义推门离开了，陆扬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伏案叹息。尽管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可郝连义今天的举动倒是挺让他感动的。
他清楚，此事闹大，从现在开始，不再归自己管了。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可以左右副县长的决定，亦没有能够在县委、卫生局和信访局三方博弈的漩涡中全身而退的本事。
他也明白了，那些精明的官场老油条是如何炼成的，就是像自己一样，尝尽了苦头，最后心态发生改变，慢慢圆滑起来。简言之，被残酷的现实磨平了棱角。
“我需要变成那个样子吗？”陆扬喃喃自语道。
很显然，无论怎样想，他也不想让自己的一腔热血凉下来。心中百转千回，陆扬终究是对今后打定了主意。他站起身，握紧拳头，表态道：“我可以更加圆滑一些，城府可以更加深沉一些。”
“但要是让我碌碌无为，平凡度日，对不起，我做不到！”
“以后我一定削尖脑袋，爬得更高，成为重要的人物，拥有更大的影响力，那样我才能真正的不忘初心，坚持为国为民。”
“至于邓大鹏一家和县委的矛盾……哼，双方都不是啥好东西，让他们狗咬狗玩儿去吧，小爷我撒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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