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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倾世华仙 > 第三章
 
  
几杯下肚,两人说明了来意,白堕云淡风轻的笑容消失不见,转而陷入了沉思。
“你们是说,欢伯已坐化了?”她拿着酒杯,清亮的眸子紧盯着对面端坐的俊秀男子,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
“并非坐化,”云梵无意识地旋转着手中的小杯,神色严肃:“酒翁坐化不过是仙界对外所宣称的罢了。我虽即位不久,与酒翁也不甚熟悉,却也知仙若无灾无祸而坐化,仙龄非十五万年不可,且修为越高,坐化之龄越高。而酒翁仙龄不足四万,虽非上仙,其修为与上仙相比却也毫不逊色,平日也并未与他人结怨,又如何会在此时坐化。”
听到这里,白堕的眸子紧了紧,一个飘忽的念头在她的心里一闪而过,她刚想要抓住,它却一闪而过。摇摇头,她开口问道:“若如帝君所言,欢伯并非坐化,他此时却又在何处?”
云梵笑了笑,那笑容中竟颇有些无奈的味道,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的情景。
那是一个与往常并无二般的日子,他照例于寝殿中抚琴,周遭服侍的仙婢都被他遣了下去。他修长而又棱骨分明的手指轻抚琴弦,微风起伏,委婉绵延的琴声倾泻而出,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伴着仙鹤清脆优美的鸣唱,他沉醉于自己的思绪里,这是他素日里最爱的时刻。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除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一曲弹完,他发现四周不知何时陷入寂静,殿中鹤鸣消失了,往日爱胡闹的凤凰也踪影难觅。一抬头,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男子并未回头,只背对着云梵说道:“听闻云梵帝君是因修为高深,才于仙界群龙无首之时担帝君之大任。不料今日本座将你长乐殿封了个严严实实,你竟半点也不知。看来,云梵帝君修为高深的说法,倒是与事实有些不符。”
云梵双手在袖中握紧,面上却仍是泰然自若的笑:“让尊座见笑了,外人所说如何能尽信,云梵之修为,想是与尊座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才会对尊座到来毫无察觉。却不知尊座是何界至尊,此时上我长乐殿有何贵干?”
四周一点声音也无,云梵看了看周围,可以看到仙婢在殿门前站着,对殿内发生之事一点都没有察觉。看来,黑衣男子所言非虚,他用结界把长乐殿与外界隔绝了。
黑衣男子嗤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开口:“帝君何须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酒翁欢伯已经仙力尽散,归于粉尘便好。忘忧宴大举在即,帝君倒是闲情雅致的很么。”
云梵震惊至极,刚想问个究竟,眼前却不见了黑衣男子的身影,听到声响,回头是仙婢殷切的神色:“帝君,小婢听得殿内似有声响,可是帝君有何吩咐?”
他环视四周,结界不知何时已经撤去,又哪里有黑衣男子半分气息。
“依你所言,欢伯是…消弭于世了?”白堕迟疑地问出口,胸口一阵阵的闷痛,她不问世事已久,自以为已看尽世间生死,亦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不知为何,此时从里到外涌出的绝望几乎瞬间让她崩溃。
欢伯是她隐世前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亦是她一手培养,她这一生糊涂坎坷,无论欢乐无论忧愁,他从未离开半步。兴起之时,两人举杯共饮,忘却世事,醉卧桃花间;潦倒之时,他也会温柔地陪伴左右,眉眼弯弯地为她倒上一杯忘忧酒。
而如今,那个与她亦师亦友,脸上总带着如春风般温柔微笑的儒雅男子,天上地下,竟可能再也无他半分气息了么?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觉得如诛心般痛苦。
欢伯…欢伯…你最喜杯中之物,于是名字也应了那句“酒为欢伯,除忧来乐”。我多想与你再举杯同酌,只是世事沧桑,我固执地把自己封闭,自私地以为再试一次,我与他便能真正的举案齐眉,我就能真正忘却忧愁,与你把酒言欢。却不知他最后还是离我而去,却不知,连再见你一面,也没了可能。
六界何其之大,我却再也难找到与我把酒言欢的人了,你是,他也是。
铸水看她神色痛苦,似哭似笑,不由得担心担心起来,此时的白堕,哪还有他之前所见的半分淡然,他知道她与欢伯交好,如今看来,两人的知己之情却是非比寻常的深厚啊。
他望向云梵,帝君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白堕失常的神态,半晌,他开了口:“白堕上仙无需太过伤心,那男子虽法力高深,但仅凭他一己之言,并不能断定酒翁已死,且我们并不知他用意何在。如今酒翁下落不明,仙界也不会放弃找寻,只恳请上仙能看在酒翁的份上,替他主了这一次的忘忧宴。其实,不瞒上仙,六界再次大乱不可避免,忘忧宴不过拖延之计,仙界想借此分清孰友孰敌。我对任帝君之前的事再想不起半分,仙力微弱,若有上仙相助,自然再好不过。”
听了他的话,白堕渐渐从哀痛中清醒过来,她明亮的眸子似含泪光,显得分外美丽。她看着云梵俊秀的眉眼,眼前不知怎的,浮现出那人的面容,强压下内心的五味杂陈的翻涌情绪,她只苦笑了说:“让帝君见笑了。我只是由现下想到以前总总,心头郁闷难舒罢了。欢伯的下落我自会去查,只是我隐世已久,六界将乱却再与我无关了。帝君还是请回吧。”
云梵并未有惊讶的神色,似乎早已料到了她的回答,他笑了笑,转而换了个话题,指着桌上的青玉小壶,他问道:“听闻上仙酿酒之术奇佳,连酒翁也难及,方才在院外便已闻得院内美酒飘香,不知可否有幸尝得一口?”
白堕看了他一眼,那人神色莫测,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举高了手,有条不紊地替他把酒满上:“远来是客。帝君想喝,喝完再走便是了。”
她转而想帮铸水也满上,铸水哪里敢,把酒壶拿了开去,嘴里道着:“我来,我来。”
不过片刻,院中的酒香更甚之前,一杯下肚,腹中温润有余,没有厚腻的甜味,没有刺喉的酒精,只有幽幽的酒香,淡淡的酸涩。这酒是蓝色的,仿佛深不可测的海。只觉饮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云梵闭眼品味,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他向来自持,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也进退得宜,从未失态,此时却忍不住由衷地折服在白堕的酿酒之术下。他素喜佳酿,仙宫中所酿之酒也品尝过,酒翁欢伯所酿最合他意。但如今一品白堕之酒,却觉其味清冽更甚欢伯所酿。
“上仙酿术果然天下一绝。酒翁所酿,多为细腻温润之酒,喝了之后心思澄明,颇有感发,上仙所酿却胜在这酒给人的感觉。”
白堕微微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似有讽刺:“帝君如此心怀天下之人,却也品得出我这酒中的韵味。”
“看似清冽,内含愁苦。不知此酒名为?”
白堕将手中的小杯旋转,一圈又一圈,最后吐出两个字:“元正。”
云梵身子微微一顿,元正这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又苦思无果,只能说道:“元正…倒是奇特。”
白堕笑了下:“人界有云:“十载元正酒,相欢意转深。谢将清酒寄愁人,澄澈甘香气味真”。这元正酒秘方早已失传,鲜少有人知道其存在,帝君没听过也是正常。”
两人又陆续喝了几杯,铸水看着两人,一俊雅一素净,眉目间均是淡然,不知怎的竟会觉得分外和谐。仿佛这场景在此之前已经重复了千万遍。
“帝君,时辰也差不多了,白堕便不远送了。”她眉目弯弯,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男子说道,言内之意很是明显。
“既是如此,我便告辞了。”云梵也不推脱,很干脆地准备离开,铸水在一边干着急,帝君这般轻易放弃,忘忧宴主宴之人若是随便选个酿官,其他五界如何会有人来。
但他却不敢多言,眼前一个是当代帝君,一个是伴先帝出生入死的前帝后,如何有他说话的份。
两人一直走到近院门处,云梵却突然回过头,那个神色淡淡的女子低垂着头,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抬头,两人的目光对视到一起。
“上仙若是不愿看到术华帝君辛苦所创崩塌被毁而改变主意,可直接回仙界主忘忧宴,仙界定当不胜感激。”
“劳帝君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一切似乎都在云梵的意料之中,就在白堕以为他将走的时候,他却又冷不防地问了一句:“初时听上仙说“久违”,却不知云梵与上仙于何时遇见过?”
白堕心内气息翻涌,但她天生适合粉饰太平,只意有所指地回道:“帝君日后自会知晓。”
再没听到回答,那人却已走远。四周再无人声,唯满院的酒香将她缠绕。
刚才的一切似乎就是场梦。
“欢伯,我如何会再让你独自寻觅,我又如何舍得让他所爱的化为粉末,上穷碧落下黄泉,这次我来带你回家。可我要如何面对那人,我真的已经太累了。”
一杯又一杯,女子渐渐地不再言语,紧闭的双眼溢出来两行清泪。
“也罢,输了那么多次,我就再赌这最后一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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