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我失败了。
对不起，我们失败了。
三个字，勾起了众人的无限想象。
所有人都想知道, 那未写完的后半句话, 到底是什么？
毫无疑问, 那三个字并不是完整的一句话。
因为第三个字, 最后一笔，垂直突兀地拖曳下来。
就好像写下这字的人已经没有力气把它好好写完。
就好像在那之前他的手臂已经无力地垂落下来。
没有人敢去细想,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但所有人又都清楚知道，时间实际上是以倍速流逝的。
不知过了多久，祁乐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来到池愚身边，抬起手, 像是想要拍拍池愚的肩膀来安慰他。
池愚却早有预料，退开一步，漠然道：“不用。”
祁乐立刻识趣地缩回手。
“抱歉。”他的语气充满同情,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但不管怎么样, 我们还得走下去。”
他这话本来是安慰池愚的, 池愚对此却毫无反应。
反倒是人群里，有人情绪忽然崩溃。
“怎么走下去？所有机关都是要两边一起配合才能启动, 现在那边的人搞不好已经全部死光了，谁来帮我们拉那边的机关？！”
这人越说越激动，眼睛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由于光线折射作用，他的瞳孔看起来都在震颤, 他整个人也跟着一起发抖, 抖得好像帕金森。
“——不然他们为什么道歉？！”那人痛苦道, “他们会说对不起，就是因为他们失败了！他们的失败会连累我们！他们那边死光了就会害得我们也被困在这里，永远别出不去！我们会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他越说越大声，每个字都像一把钉锤，狠狠敲在众人心上。
大家不是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不敢说出来。
没想到这个情绪崩溃的家伙，反而第一个把大家最不愿意去想的事情给吼出来了。
他身边另一个人也脸色苍白，但还是努力安慰道：“别这么悲观。他们不一定是全灭，说不定，还剩一两个呢！”
“那又怎么样？”情绪崩溃的男人冷笑出声，脸上的肌肉已经开始微微抽搐，嘲讽道，“就算还有活人，那下一个房间怎么办？那可是40米深的水池！除了人鱼还有谁能下去？就算他们那边还有幸存者，也肯定已经半死不活，他们下得去吗？！”
“我们出不去了……”那人极其反常地开始大笑，近乎癫狂地重复道，“我们不可能出去了，我们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众人沉默地看着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失去理智，可众人的情绪也不可避免地滑向深渊。
他说得没错。
他们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他们也希望对面还有人存活。
可事实就是，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镜面上始终没有出现新的信息。
而在这过程中，人鱼始终不断在镜面上书写。
他写的东西很怪。一笔一划，刀削斧凿。
笔直刚硬的文字，根本不像人类历史上存在过的任何一种文明。
没人能看懂他在写什么，他也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释。
就这样，死死盯着镜子。
每当镜子上的水雾消失，他就从物品栏里取出一大团水蒸气。
水蒸气覆盖镜面，把镜面重新变成可以书写的状态。
他就抬起手，不知疲倦，一遍遍地重复书写。
即便始终得不到回应。
……这样的举动也是很反常的。
按照人鱼的理智，不可能不知道这样是无用功。
他或许只是无法接受。
祁乐很理解池愚现在的状态，毕竟他没有亲眼见到那边的情况，不愿意相信也很正常。
但如果真的见到了伊修斯的死状，岂不是更残忍？
祁乐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要说话，却见青蓝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缓缓来到池愚身边。
“池愚哥，你要坚强。”青蓝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池愚，“你要相信，就算没了他们，我们也还可以想别的办法的。”
青蓝的目光前所未有地坚定。仿佛为了鼓励池愚，他打起了自己全部的精神。
他的眼神真挚而诚恳，语气乐观，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气质。
“不要放弃，我们前往不能绝望。接下来就只有靠我们自己了。副本或许不止这一种通关方式，我们都要冷静下来。先到客厅去，好好想一想，说不定还有什么线索被我们遗漏了呢？”
众人一听，都是精神一震。就连那个最先情绪崩溃的人，此时也睁大了眼睛。
对啊！
他们为什么老是在楼上这八个房间里打转！
明明下面还有那么大一个客厅呢！
对，客厅里一定还有线索！副本不可能设置绝对死局的！
“青蓝说得没错！”众人纷纷附和，“我们应该到楼下去！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咦，没想到啊，这种时候居然只有青蓝还保持乐观！】
【确实，他看上去像是会最先崩溃的那一个，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最坚强的那一个！】
众人精神振奋，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就要出去。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祁乐和池愚，仍旧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池愚静默地站在镜子前面，以手为笔，像手握雕刻刀一般，在镜面上书写那怪异刚硬的文字。
而祁乐则是站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青蓝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池愚不走，祁乐也不会走的。
他脸上的表情愈发担忧，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去握池愚的手臂，哀求道：“池愚哥，就当我求你，你……”
池愚却眉头一皱，在他碰到自己前冷冷躲开。
“别来烦我。”池愚满眼嫌恶，非但退开一步，甚至还甩了甩手，像是想把手臂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甩掉。
他语气森然，言简意赅。
“滚。”
青蓝的脸色果不其然，又白了。
【啊，人鱼好像特别讨厌青蓝的样子……】
【呃，人鱼只是不喜欢跟人有身体接触吧？青蓝也确实太没b数了，一言不合就上来抓人家手，又不熟，任谁都会感觉不舒服的吧。】
【其实我也觉得这个青蓝好讨厌……绿茶兮兮的，好恶心。我最讨厌这种人，装可怜抱大腿，一点贡献都没有，完全是个废物。】
【前面的我也。青蓝刚开始还只是菜菜的看着碍眼，现在这种柔弱小白花的样子，太令人作呕了。我简直想把他从直播间里拉出来揍一顿。】
青蓝被池愚毫不客气地拒绝，脸上表情也十分尴尬。
他求助似的望向祁乐。
祁乐笑笑，语气温柔地道：“你们先到外面去吧。我在这里，陪他一会儿。”
青蓝闻言，眸色一深。
眼底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眼神，稍纵即逝。
青蓝的表情又一秒软和下来，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白兔。
他红着眼圈，软声道：“可是这房间看起来很不安全，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最好不要继续留在这里……”
“不用担心。”祁乐嘴角一扬，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慢意味，“有我在，还怕什么呢？”
此时，站在门口的众人，一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又犹豫起来。
确实。以祁乐和人鱼的战斗力，两个人在一起，那还不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就连那几百个刀枪不入的黄铜齿轮都被他俩轻松化解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大家虽然也觉得这个房间不安全，但是祁乐和人鱼都在这里，还有什么比他们俩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
于是，跃跃欲试要离开房间的众人，默默地又退了回来。
青蓝看着镜子前面一动不动的两人，嘴唇被自己咬得有些发白。
“好，既然你们一定要留下，那……”
青蓝话没说完，池愚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在他刚刚写完的那行字下面，忽然又多出了一行字。
同样的刀削斧凿，同样的笔直刚硬。
同样的一笔一划如同有人握着雕刻刀缓缓刻下。
——那是某种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失传了的文字。
那是某个擅长封印与破除封印的种族，向双尾人鱼施以援手，为她留下分尾之环的神秘种族。
那是，两人独处的无数个夜晚中，池愚从伊修斯那里学到的独特知识。
无人识得，无人知晓。
是只有他们两个，才会彼此心知的秘密。
也是他们分别前的一个约定。
池愚死死盯着镜面。
幽深黑暗的眼睛里，终于又闪烁起了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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