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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外室撩人 > 第34章 吃醋
 
“大胆!”

一记尖利的声音冒了出来, 把蒋妍几个姑娘吓得不轻,纷纷跪了下来。

“何人在此吵闹,竟敢冲撞郕王殿下。”

这是侍候李氏的老人马公公, 他本是领着萧景澄来花厅见李氏, 因园子里姑娘们正在赏花,特意挑了假山边的这条僻静小路, 为的就是避开人群。

没成想这里也有不长眼的,好死不死冲撞了殿下。

马公公是看着萧景澄长大的,最是护着他,当下便要发作, 把几个贵女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马公公却还不依不饶:“这都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放肆?”

蒋妩是她们几个中胆子最大的一个, 此刻便带着哭音回话道:“回公公的话, 我们几个只是说笑而已, 实在无意冒犯殿下, 求殿下恕罪。”

“说笑, 我怎么看着像是你把她给推了啊?”

蒋妩大吃一惊, 忙道:“没有,我当真没有推她, 是她自己站不稳摔倒的,不信你问她?”

说罢捅了捅身边的蒋妍。蒋妍一袭水绿色的绉纱掐金丝滚边褙子, 与这春日里万物复苏的气息颇为相衬,此刻跪在那里愈发显得楚楚可怜,看得马公公有些心软。

但见她头也不敢抬,只轻言细语哽咽着道:“是,都是民女自己不好, 不关他人的事情。”

本就纤弱,再配着这满含委屈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惧怕于蒋妩的凶悍不得已而认下的罪。

马公公一听就来气,扭头冲萧景澄道:“王爷,这姑娘怕是受人胁迫没说实话……王爷?”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萧景澄早已抬步走了出去,仿佛根本不曾留意这里的争斗,也对谁对谁错也不感兴趣。

马公公脸色从震惊转为无奈,最后恼火地瞪了那几个姑娘一眼,急匆匆追上了萧景澄的脚步。

“王爷怎么走这么快,等等老奴。”

“你喜欢断是非,那便去断吧。”

“王爷说的哪里话,老奴不过是有点看不过眼。几个姑娘家欺负一个小姑娘,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萧景澄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在马公公身上扫了两圈,再开口时声音沉了几分:“我娘又让你做什么?”

马公公被他这犀利的眼神弄得紧张不已,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太子妃殿下什么都没说,真的,王爷要信老奴啊。”

萧景澄冷哼一声没有拆穿他,大步朝花厅走去。

马公公跟在后面抹把额头上的冷汗,心跳得砰砰地。王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他。原本他也只是想训那些姑娘几句,结果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蒋姑娘后便动了点别的心思。

谁叫那是太子妃殿下相中的未来儿媳妇人选,他不得努力令她在王爷心中留有好印象嘛。

结果,弄巧成拙。

马公公一脸无奈跟着萧景澄进了花厅,陪他见了李氏。

母子相见自然要说上几句体己话,几位原本围在李氏身边说笑的夫人立马识趣起身,在向萧景澄行了礼后便借口赏花,纷纷走出花厅。

只不过一步三回头,到底是想多看他两眼。

人人都将他当成了自家的乘龙快婿,又对旁人的虎视眈眈忧心忡忡,哪里还有心思赏花,一个两个想法子把自家姑娘叫了回来,盼望着能与郕王殿下来一次偶遇。

蒋妍也被母亲寻了回去,蒋夫人乃是杨家姑娘,对这个宅子自然比旁人更熟悉,当下找了个四个无人的地方悄悄同女儿说话:“一会儿我想办法令你同王爷见上一面,你可要好好表现。”

蒋妍含羞带还臊看母亲一眼,蒋夫人只道她不好意思,轻声道:“没什么好顾虑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须得抓紧了。你舅舅跟我透过口风,看来你舅母是瞧上你了。既是她做主你们俩的婚事便少了一道最大的阻碍,你如今比这里所有人都更有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旁的都好说,就是宫里选贵妃娘娘她也不眼红。自家女儿自家疼,嫁进宫里陪老皇帝熬日子,远不如嫁到王府去当主母来得舒心痛快。

蒋夫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当她从弟弟的言谈中听出一丝端倪后,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倒是蒋妍更冷静些:“光是舅母喜欢也不成,从前越国公家的小姐不也是。那还是跟王爷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表妹呢。”

陆云箴跟萧景澄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不像她这个挂名表妹,实则一丝关系也无。

嫡亲表妹尚且不能叫王爷点头,最后还亲自抄了越国公的家。她这样的王爷瞧得上吗?

“瞧得上,自然瞧得上。你可比那个越国公小姐好多了。”

陆云箴的跋扈蒋夫人有所耳闻,自家姑娘可不一样,知书达礼饱读诗书,岂是那种目不识丁的娇小姐可比的。

她眼下既做起了做郕王殿下未来岳母的美梦,自然再不肯从梦中醒来。

蒋妍深知母亲的性子,知道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于是便没提方才花园里撞上王爷的一幕。

不过她不提总有人会提,蒋妩那个沉不住气的,只怕这会儿就把这事儿告诉她婶娘了。

说就说吧,反正今日这一局于她有利,此刻她在王爷心中大概已成了弱柳扶风遭人欺负的纤纤美人。

男人大多钟爱娇弱的女子,今日这一撞恰到好处。

想到这里蒋妍不由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来。

-

萧景澄在花厅待的时间并不长。他毕竟是男客,与李氏说了几句,又亲手送上自己准备的生辰礼后,便到前厅帮着杨丛文招呼客人去了。

因为走得快,以至于那些夫人都没寻着机会让自家姑娘与他偶遇。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兴味索然。

不同于花厅里的失落,前厅此刻倒是颇为热闹。萧景澄一来那些个大小官员便一个个忙不迭上前来巴结,寻各种机会敬酒攀谈。

萧景澄这人深藏不露,与谁都是一番好说话的样子,递来的酒也是来者不俱,直喝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告辞离开。

杨丛文有些担心他,提议道:“不若到里间去歇一阵子,你今日喝了不少?”

萧景澄面上一点儿不显醉意,只摆手道:“不必,您今日也忙了一天,早些散席休息为好。”

正说着旁边戚玉书端了酒杯过来,拉着杨丛文喝酒去了,走开时还回头给了萧景澄一记了然的目光,那意味十分明显。

喝了酒自然不能再去皇城司,这会儿天色也渐暗,自然要寻个软玉温香的地儿醒醒酒才是。

郕王殿下城东的别苑里正好养着一位绝色美人,用来醒酒再合适不过了。

萧景澄瞥他一眼,很快转身离了杨府。一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显露出几分醉意,斜倚在车厢内捏着眉心醒神。

车外严循正等他的示下,过了片刻才听内里传出一道沉哑的声音:“去城东。”

“是王爷。”

严循一声吩咐,车夫便赶着马车往文懿院去了。

-

萧景澄到的时候,余嫣正在屋里歇午觉。原本也不会睡这么久,昨夜她被折腾了半宿没睡好,白里便直犯困。

吃过午饭靠在了屋内的软榻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直睡了几个时辰。

萧景澄到的时候还未到晚膳时分,院里正在掌灯,见他到来一个个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出一丝儿差错。

结果今日王爷似乎心情不错,并未理会他们,径直便朝内室走了进去。

内室外的稍间内只念夏一个人守着,见他进来正要行礼,却见萧景澄恍若没看见她似的,直接挑帘进了内室,她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默默低下了头。

内室里此刻只亮了一小盏灯,影影绰绰勾勒出软榻上的美人身形。

和上回一样,余嫣依旧只着了薄衫,身上的毯子只搭了一半。与上回略有不同的是,她今日竟睡出了一脑门的汗。

萧景澄本以为她又发起烧了,抬手一摸额头却是微凉,便知她只是做梦而已。

只是这梦里究竟有什么,竟叫她把鬓发都睡得湿而软,一缕缕地贴在光洁的额角边,愈发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看她眉头微皱的样子,难不成梦里还在受刑?

余嫣此刻确实是在做梦,不过不是在受刑。她又梦见了同上相似的场景。只是这回不是在竹屋里,而是冬日的暖阁中。

她也这般在软塌上歇午觉,却被一阵酒味弄醒。醒来一看有个男子坐在身边,已是不由分说欺了上来。

她推不开也躲不掉,只略微挣扎了两下便从了对方。两人抱在一起,男人身上的酒味令余嫣也有了几分醉意,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感觉他强劲有力的手搁在自己的腰上,那掌心微热,若有似无的触感在梦里变得越来越真实。

仿佛是真的一般。

余嫣突然从梦中惊醒,借着屋内昏黄烛火看清了萧景澄的眉眼。还未开口身上的薄毯已被人抽去。

她忍不住轻呼一声:“王爷,您喝酒了?”

“嗯。”

“那我替您泡茶去。”

萧景澄却不放她走,从后面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沉声道:“不必,我不喝。”

“您不喝解酒茶,明日头疼怎么办?”

“茶解不了这酒。”

余嫣被他细密的胡茬扎得有些失神,下意识道:“那什么能解?”

萧景澄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附在她耳边哑声道:“你,唯有你能解。”

话音刚落他人便如梦里一般欺了上来。余嫣哪里有力气将他推开,只能由着他出手,两人抱在一处满室旖旎春香。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余嫣再次想到了那个问题。

她为何会做那样的梦,为何她的梦里总与一个男人在寻/欢,为何那个男人与萧景澄有着同样的脸?

-

软榻单薄不堪重负,折腾到最后几乎快要塌了。

萧景澄喝了酒后比平日里更狠,到最后余嫣只能嘤嘤哭泣,嘴里不住喊着他的小字才令他停了下来。

她着实是被今日的萧景澄给吓坏了,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连萧景澄抱她去沐浴都吓得她小脸煞白,轻声哀求:“王爷,今日便到、到这儿吧……”

萧景澄也没有再折腾她的心思,只是觉得她这般颇为有趣,于是起了点逗她的心思,将她放入浴桶后便作势也要跨进去。

吓得余嫣紧扒着桶壁哀求道:“我、我自己来就好,王爷不必亲自动手。”

萧景澄轻抚她的脸,问道:“难受吗?”

“不、不难受。”

已不是一回两回,余嫣早过了最初羞涩的阶段,也不再那般恐惧且懵懂无知。唯一不美的是萧景澄索求过多,每回第二日醒来时总叫她腰酸背痛。

像今日这般若非她开口求饶,只怕要昏死在那软榻上。想到这里她不由瑟缩一下,轻声道:“只是有点……累。”

说完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显然是在笑话她。余嫣难得也有了点小脾气,咬唇瞪着对方,一脸不悦的表情。

萧景澄看她这明明生气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心里起了几分怜惜:“好,既是累了,那便先歇歇。”

话虽如此人却不走,便坐在离浴桶不远处的椅子里望着余嫣。

余嫣被他瞧得浑知不自在,又怕沐浴声太大会令他改变主意,只能小心翼翼地除去身上的薄衫胡乱洗了洗。

边洗边不住地去瞧萧景澄。

他的目光也并非全都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一双漂亮的凤眸因喝了酒的缘故,比起平日更多了一分风流的韵味。散乱敞开的衣襟透着点随兴的感觉,倒不像素日里那般骇人,平白多了股风流才子的坏意来。

王爷这是在想什么吗?

萧景澄确实在想事情,但目光也一直留意着余嫣,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后并未点破,只趁她转过头去时嘴角微扬,露出一点笑来。

余嫣很快洗完了全身,要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并未拿换洗的干净衣裙。此房净房内只她和萧景澄两人,她若这般直接从桶里走出来,只怕还未走到床边便会遭殃。

她那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了。

余嫣实在害怕,于是只能可怜巴巴地缩在桶中,轻唤对方:“王爷,可否帮我拿一身中衣来?”

萧景澄挑眉看她,却一言不发,也未见他起身。余嫣与他相处时日渐长,也摸准了他的一丝脾气,于是立马改口道:“怀、怀周,可否帮我拿一身中衣来?”

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她羞涩地把头埋了下去,轻轻咬了咬唇。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还是她第一回在清醒的时候唤他的小字,从前都是意识不清时,或被他逼着改口,或自己为了求饶才会唤他的小字。

但她知道,只要她开口叫了这个小字,萧景澄就会变得好说话一些。

果然她改口后对方便有了动作,起身看她一眼,随即转身出了净房,不多时便拿了身中衣过来。

除开中衣外他还拿了另一样东西,当余嫣看到他拿起自己的粉色肚兜递过来时,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她甚至来不及擦干净身子,便急急将那些衣物悉数穿上,又拿了外衫套上,脸上的羞涩这才慢慢消退。

然后她唤了人进来将浴桶内的水换掉,趁着萧景澄沐浴的当口吩咐人准备晚膳,自己则收拾起他的衣物来。

萧景澄的外衫一早就脱在了软榻边,余嫣捡起来准备交予去清洗时,突然闻到上面有淡淡的脂粉香气,脚步不由一顿。

那香粉气很淡,若有似无,混杂在浓烈的酒味中,若不凑近了细细闻很难发现。

但余嫣天生嗅觉灵敏,几乎一下子便闻出来这不是屋里常点的帐中香的气味。

此香中透着股迦南气味,又伴以蔷薇与琥珀味,更像是西洋来的蓬莱香之味。

未免出错余嫣还把那外衫搁到鼻子底下,细细闻了两下,越品其中的蔷薇香味越浓郁。

正在此时她听得身后有人问了一句:“怎么,我这衣裳格外好闻?”

余嫣吓一跳,转身才发现萧景澄已然沐浴好走到了她的身后,一伸手便环住了她的腰,在她的脖颈处轻吻了一记。

“闻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帮王爷洗一下衣裳。”

“这事无须你动手,交给下人做便是。”

萧景澄说着从她手中拿过外衫,也搁到鼻间闻了闻。然后他也察觉到了那上面淡淡的香气,瞬间明白过来。

还当余嫣闻什么,原来是闻那上面的女子香气。

萧景澄不由失笑,问她道:“好闻吗?”

余嫣心知瞒不过他,便承认道:“此香似乎是蓬莱香,调得极佳颇为好闻。我一时没忍住就多闻了两下,王爷勿怪。”

说起来两人只是主仆身份,她根本没资格管萧景澄在外面是否有别的女子,身上沾染了别的香气也轮不到她来置喙。以后他会娶妻,他的王妃自然会管着这些事情。

至于她,只不过觉得此香好闻,想多闻闻罢了。或许哪日她也能调配出来,或做熏香或做荷包。

萧景澄见她低眉顺眼温柔懂事的样子,只当她是起了误会,心里突然闪过戚玉书先前同他说过的话。

“女子但凡心悦男子便会呷酸吃醋,断然无心平气和的道理。”

所以余嫣现在是装得乖巧,实则是在吃醋?

萧景澄以前不愿娶妻,一半也是为了女子争风吃醋之事。他实在懒得理会后宅内的勾心斗角。

像他这样的身份一旦娶妻必定不会只娶一位,皇上巴不得一次就将正妃同两位侧妃悉数赐给他,加上母亲乃至皇后会送来侍候的人,府里简直要乱套。

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松口成亲的缘故。

但今日他突然发现,原来女子吃醋也不全叫人恼火不悦。如余嫣这般小心翼翼不吵不闹地吃醋,他心里竟十分熨帖。

于是他道:“你若喜欢,我明日叫人送些过来。”

“王爷不要为此等小事操心了,我自己也懂一些调香之道,闲来无事自己调一剂便是。”

“你会调香?”

余嫣点头:“从前无事时,略学了一二。”

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拘在房里,不是绣花便是调香,还能做些什么别的呢。她还比旁人多学了些习字做画的功夫,剩下的便什么也不会了。

这个世道只教女子怎么顺从丈夫,却未教她们失去依靠时如何自立。她们便如一株娇花,总要靠他人的滋养才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余嫣不禁黯然。

萧景澄见她眼中略带沮丧,只道她还在为他身上的香气不悦,于是突然出手将她打横抱起。

余嫣颇为吃惊,看了眼外间的动静,生怕有人闯进来,又小声道:“王爷不是说今日先歇歇吗?”

“谁说我要做那事了?”

萧景澄边说边将她抱到书桌边,自己先行坐下,又将余嫣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他拿过笔来,塞进余嫣手中:“调香要些什么东西,你悉数写下来,我叫人去准备。”

余嫣知是自己想多不由松一口气,仔细琢磨了片刻便在面前的纸下写了些要用的材料。

只是她这边认真写着,萧景澄的手却并未歇着,也不知桌上为可会有盒药膏,他随手打开抹了一层在手指上,随后便开始替余嫣上药。

这般坐在男人身上写字已是极为窘迫,偏偏还有一只手正在给她上药,余嫣一时间全身紧绷额头冒汗,紧张得连字都写不成了。

一来怕丫鬟进来看见,二来则是因为自身害怕的缘故。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欺负人。余嫣满脸通红却又推不开他,最后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

他、他必定是故意的,打着让她写字的旗号,换着法子折腾她。

余嫣将头低了下去,埋在了对方的颈窝中,不肯令他看到自己眼下的表情。萧景澄也不催她,两人就这么坐在书桌前,一直到外间摆好了晚膳,念夏在内室门口轻声请两人去用餐,余嫣才缓过神来。

-

那日萧景澄说到做到,夜晚歇息时没再做什么,只把余嫣搂在怀里同她说话。

萧景澄问她想去哪里走走:“开春了,你可想去哪里走走?”

余嫣这几个月来甚少出门,先是抄家再是坐牢,而后又成了萧景澄的人,过起了无名无份却实则与妇人毫无二致的生活。

比起普通的妇人,她甚至更少出门,只因她如今的身份已无法再见朋友家人,她只能一辈子当萧景澄笼中的金丝雀,又怎会奢望迈出大门一步。

于是她道:“我哪儿也不想去,待在家中便好。”

“不觉得闷吗?或者你有什么人要见,我便让你们见上一面。你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原先的朋友可还有联系?”

余嫣从前闺中密友不多,谈得来的就那么几个。出事后闺蜜倒是不曾嫌弃她,只是她自己为免连累旁人,一早便断了联系。

至中家中亲戚,早在父亲事发时便急急与她划清界限,无一人肯出手相助。人情凉薄甚至不如父亲的那些故交挚友,余嫣早已尝够也早已死心。

她如今谁也不想见,但看萧景澄似乎兴致颇高的样子,也不便扫他的兴,于是便道:“若是出门的话,我想去法净寺为父亲烧几炷香。”

萧景澄听她提起余承泽,一时没有接她的话茬。虽说他并不担心余嫣知道她父亲案件的实情,但每每想到这事儿心头便像是扎了根刺一般,多少有些不悦。

余嫣见他不说话,还当是自己的要求太唐突惹了他的不快,于是赶忙改口道:“不去也无妨,王爷事忙,不必为我操心,我便待在家中就好。”

萧景澄却紧了紧搁在她肩上的手,在她额边印下一个轻轻的吻,沉声道:“好,过几日便去法净寺。”

-

萧景澄贵人事忙,虽说答应了去法净寺,却一直忙到初九才有时间陪余嫣出门。

那日天气晴好微风和煦,倒是个出门的好日子。余嫣在别苑拘了许久,难得出门一趟心情也有些雀跃。

之前不是没跟萧景澄同乘过马车,只不过那几次多半与案子有关,心情远不如今日这般轻松。

她挑起帘子看向外头的街道,发现同一上次出门去醉仙楼喝酒那一次相比,路上人又多了不少。

春日是一年里最好的光景,余嫣虽被日头照得有些睁不开眼,身上却是暖融融的,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萧景澄说得对,是该出来走走。哪怕是养在笼中的鸟儿,也盼着能有出笼放风的日子。

一路往法净寺去的路上,路过了不少香烛店。尤其是快到慈恩山前面的那条街市上,满待皆是这样的店铺,每家铺子里都人头攒动,看样子都是京城的百姓前来请香,准备去法净寺烧香。

待到马车行至山门前,面前便出现了一大片的车马,车上不断有夫人小姐下车来,一个个身边都围着侍候的丫鬟婆子,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映入眼帘。

余嫣不由想起了小时候随父母来法净寺进香礼佛的场景。

每回一家人过来父亲总会借故离开一会儿,独留余嫣与母亲在一处。而每当这个时候,母亲的脸色便会分外难看。

儿时的余嫣好奇心重,有一回便悄悄离开母亲身边,跟踪了父亲看他做什么去。最后发现他进了离大雄宝殿颇远的一处偏殿。

那偏殿里摆满了往生者的牌位,与外头香水鼎盛的画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殿内只有父亲一人,他孤零零地站在一处牌位前,先是与殿内的小师父说了两句话,又上了两炷香,最后独自一人对着牌位说了些什么。

说着说着似乎是感觉到了殿外有人偷看,猛地回过头来,吓得小小的余嫣赶紧蹲下,随即悄悄溜走,又回到了母亲身边。

那时的余嫣一直好奇,父亲祭拜的人究竟是谁?家中长辈的牌位都供养在相国寺,从未听说有牌位供在法净寺。

父亲拜的这个人,难不成是他的故人?

一恍多年过去,她始终没有机会开口向父亲询问此事。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余嫣正低头想着,突然感觉手背上一片温热。抬眼一看发现是萧景澄握住了她的手。怕被他发现端倪,余嫣挤出一丝笑来,放下帷帽上的轻纱跟着他下了马车。

今日来法净寺的人似乎特别多,余嫣也算来过几次,却没有哪一回像今日这般人多的。

萧景澄领着她往寺内走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便说了一句:“今日是二月初九。”

“可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余嫣只知初一十五上香的人特别多,这初九又是什么说法?

“并非初九有什么说法,而是今年有春闱。二月初九是第一日,但凡有学子今日参加会试,家中都有人会来上香祈祷。”

余嫣瞬间了然。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多人。”

“你家中可有人要参加科举?”

余嫣摇头,她乃家中独女,没有哥哥弟弟,自然没人参加科举。至于叔伯家的堂兄弟们,大多读书不成器,从前父亲就说过他们文章不行。只怕都没资格参加会试。

倒是萧景澄,他若不是出身于皇家,凭他的聪明才智,想来必定能高中。待到殿试时皇帝瞧他面若冠玉貌似潘安,必定会点他做探花郎,骑马游街人生快意,定然是一生中最得意的一天。

但如若那样,他们两个只怕这一世都不会有机会碰到。

-

两人并未大张旗鼓,便这么跟在来礼佛的香客中,一路行至了大雄宝殿。

萧景澄不信神佛也甚少拜佛,便只给余嫣请了香,看着她在佛前上香拜谒,又跪在蒲团上细细地与佛祖说了许多话。

末了她求了一支签,待拿到签文后便走到一旁请师父解签。

萧景澄本想跟过去,又怕她求的是与余承泽有关的签子,便索性留在原地不曾上前。

余嫣独自见了解签的师父,刚要坐下给了银两准备听对方讲解签文,就听身后一个女子不确定的声音柔声响起:“阿、阿嫣?”

余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虽有帷帽遮面,但只看那少女眼中萌发的激动神情,便知她已认出了自己。

余嫣自然也认出了她,那是她最好的手帕交,文华殿大学士家的二小姐钟清薇。

自打余家被查抄后,余嫣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她也曾上双喜胡同找过自己,想要塞给她银俩人,余嫣却硬起心肠大门紧闭,说什么也不肯见她。

一别数月钟清薇依旧是那个明媚无忧的少女,而自己却已成了一个妇人。

余嫣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上与她相见,当即转过头去想装作不认识她。可钟清薇哪里肯罢休,直接上来抓她的手。

“阿嫣,是你对不对?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你比之前清瘦了好多。”

说着小姑娘眼眶发红就要落下泪来。余嫣不忍心看她难过,只得轻声道:“我还好,你别担心。”

“你哪里好,我听说你被抓进了顺天府,我天天在家中求父亲母亲救你,可他们也无计可施。如今那案子怎么样了?”

“案子已经结了,也证明了我的清白,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此处烧香吗?”

钟清薇一听喜极而泣不住点头:“是啊,你能没事就太好了。那阿嫣你如今住在何处,我想上门去探你?”

余嫣一听下意识地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她小声道:“我如今不大方便见人,往后有机会再见吧。”

“为什么,你连我都不想见吗?那庆舟哥哥呢,你要不要见他?”

余嫣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犹如遭了雷击。

钟清薇口中的庆舟哥哥姓贺,贺家与余家本是世交,贺伯伯也与她父亲交好。于是两人在很小的时候便被父母做主订了娃娃亲。

余嫣与贺庆舟青梅竹马一道长大,虽算不起海誓山盟感情笃深,但儿时的情意并未全忘。

当初她家遭难搬去双喜胡同后,除了钟清薇贺庆舟也是来看过她的。只是她那会儿谁都不想见,谁来敲门皆是一口回绝。

而贺庆舟比钟清薇更加执着,竟一连来了好几日,到最后逼得余嫣不得不说绝情的话,才将他赶走。

而她也自认为从那日起,她与他再也没有干系。

“我不想见他,他也与我没有干系,往后不要再提他了。”

“为什么呢阿嫣,你可知他一直惦记着你,我听说贺夫人要为他另订亲事,他便在家中发了脾气,还说若再逼他便不参加今次的春闱,吓得贺夫人再不敢逼他。”

余嫣听她提起春闱不由道:“今日便是春闱第一日,那他去贡院了吗?”

“去了,哪里能不去。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庆舟哥哥文章那么好,说不定能高中状元回来。他若不去这么多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所以他拿这个要挟贺夫人,最是管用。”

不同于钟清薇的神采飞扬,余嫣听到这话却是面色凝重。贺庆舟对她有情她是知道的,但情深到为了她宁愿放弃自己的前程,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若她还是从前的那个余嫣,有人待她如此情深自是她的幸事。

可如今这却成了她的负罪。

余嫣不想再提此事,恰巧钟家的丫鬟也找了过来,说钟夫人寻钟清薇过去,后者依依不舍攥着余嫣的衣袖,喃喃道:“阿嫣,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当真不能告诉我你住在何处吗?我不去找你,只给你写信也不成吗?”

余嫣摇摇头,怕她不肯走只得安抚她:“你在家中等我,我会让人送信与你的。”

“真的吗?那咱们可说好了,你不许骗我。”

“好,我不骗你。”

余嫣回头一看,见萧景澄还站在原地,眼神一直望着自己,便紧张得浑身打颤。她轻轻推了钟清薇一把,总算是叫她被丫鬟给带走了,不由长出一口气。

而她也快步朝萧景澄走去,连自己的签文都忘了解。

负责解签的师父见她走得匆忙叫不回来,不由颇为遗憾地看着手中的那张签纸。

这可是个大大吉的上上签啊,若问前程便是繁花似锦,若问姻缘便是一世美满。这姑娘很该坐下来听他说两句的。

-

余嫣刚走到萧景澄面前,便听对方问道:“怎么样,签文解得如何?”

余嫣这才想起来自己银子付了却不曾听解签,于是只能胡乱扯了个谎:“解得有些不明不白,师父说一切还未明朗,叫我过一阵子再来救签。”

萧景澄便笑道:“这是还要出来一趟的意思了。”

说罢不等余嫣解释,便拉起了她的手:“走吧,带你去各殿转转,这后面有一片不错的紫荆花林,不妨去看看。”

余嫣自然都听他的,虽说因见了钟清薇听说了贺庆舟的事情心情有些凌乱,但面上依旧装得无事发生的样子,顺从地跟在萧景澄身边,先往各处偏殿去了。

萧景澄依旧是不理佛的样子,每到一处只为余嫣请香。余嫣心中记挂父亲,也不管殿里供的是哪尊菩萨,进殿便烧香跪拜,求各路菩萨保佑父亲。

萧景澄看她拜得那般虔诚,心中隐隐起了点恻隐之心。

当日判余承泽流放崖州,他是按律所为,既未开恩也没重罚,一切都是他该得的。但若早知余嫣这般牵肠挂肚,他倒不如选个近些的地方。

京城距离崖州几千公里远,余嫣想再见父亲一面只怕是难了。路途这般遥远,他也不舍得叫她长途奔波,只能过上几年再想办法令余承泽挪个地方了。

两人拜了半天的佛,到最后余嫣已是累得头晕眼花,被萧景澄扶着往斋堂而去。

萧景澄身份不同,用斋自然得去雅间,住持圆觉大师听闻他来了之后亲自出来相迎,忍不住与他攀谈了几句。

当时几人站在去往斋堂雅间的长廊里,余嫣怕打扰萧景澄与大师说话,自觉地站在了廊尾假装看花。冷不丁却被几个从另一头走出来的女子撞了一下。

她一个踉跄没站稳,头上的帷帽掉落下来,露出了惊世的姿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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