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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山神的劫 > 第三十三章 药石无医
 
轶司臻刚回府,消息捂得严密,除了府中几个贴身的侍卫知晓事情经过,其他仆人丫鬟连他曾失踪的消息都未能听闻。

是夜,云遮月光,烟雾缭绕。瑟风卷过草木,吹得院中树叶乱响,阵阵声音磨人心尖。轶司臻站在窗前,朝着松露山所在的位置静静出神。

他十日前便恢复了记忆。

本以为能多在山中待几日,其实也是在想要如何借口离开,却不料府中居然派了人上山来寻。失踪那么久,他知道父亲压根就没有想找他的打算。

像他这样的灾星,也许十七年前就该被埋在大雪里,悄无声息地离开。

苏瑚的出现,也许让轶烨转变了念头。

但他们二人到底做了何种交易,亦或者突然开始捻珠问道的父亲,心里又有了什么想做的事,需要苏瑚这个道士帮他。

轶司臻沉了沉眸子,压制下那里面要涌现出的波涛汹涌,攥紧了拳头。

还不能着急,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望着静谧的夜空,遥遥一颗破云而出的长庚星亮在西方,方向同松露山的位置无甚差别。

不知道此刻山越在干什么。

是已经入睡,又在嘟囔呓语,还是正因为他的消失而急得晕头晕脑。

若是当面戳穿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谎话,他会露出什么表情?或者又要编新一套的胡言乱语来骗自己。

轶司臻喜欢山越的味道。

因为让他安心。

就算被骗了,也想继续靠近。

……

一支疾驰而来的箭矢划破长空宁静,“咻”的一声擦过轶司臻的侧脸,箭风呼啸吹起几缕长发。

他瞳孔放大,竟一时忘记闪躲。

“叮”的一声,利箭稳稳扎进窗户的褐黄色框架上,剧烈的撞击使得箭矢尾部一阵摇晃。

轶司臻退后一步,眼神已然聚焦,正散发出狠厉,转眸注视箭矢射来的方向。

不看还好,一看,心中不禁又是一愣。

只见院落外一人多高的灰墙上,正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虽夜深看不太清脸与衣着,但来人发冠上点缀着的那颗耀眼的红色宝石,在夜幕中被折射出潋滟的光芒。

轶司臻薄唇轻启,正欲询问,来人却先一步道:“我的箭若再偏一分,你就死了。”

轶司臻:“……”

声音之熟悉,令他忍不住挑眉,双手背在身后,耸起做戒备状的双肩缓缓平下,“温齐。”

“你还活着。”

墙上久久未传来温齐的声音,似乎这最后一句戳中了他的内心痛处。轶司臻勾唇冷笑,声音不大,却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没想到回到宰相府见到的第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竟然是几个月前与他争执后“分道扬镳”的温齐。

至于争执的原因,逃不脱何家二人。

说命运,他们二人又何尝不是深陷在里面,难见天明。

“找我何事。”轶司臻站在窗边,静静盯着温齐看不清的身影,不知他是否有从墙头下来的打算。

夜色深沉,镇国公府与宰相府相距的路程可不仅仅只是半柱香,温齐手里拿着箭,不可能是闲来散步找过来。

温齐不回答他,而是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道,言语颇有揶揄的意思:“你在想什么,居然躲不开我的箭。”

轶司臻:“与你无关。”

无情又冰冷的声线转变太快,顿时杀得炎热暑气无影无踪。

温齐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忽而双腿一并从墙上跳了下来。落地时仿佛踏碎了落叶,惊得草丛深处的蝉极紧促地鸣了几声。

轶司臻眯起双眸,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金靴踏上台阶,走进庭廊里。

庭火葳蕤,几缕光照亮温齐。

轶司臻轻挑英眉,看着眼前这人一身鹅黄色衣袍,衣襟中央用银线勾绣一朵巨大的牡丹花,与昏黄的灯火相映衬,不和谐中透着几分熟悉的雍容华贵。

温齐则瞪着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弓,围绕周身的气像团快要突破温柔的火焰。似乎要以手中的弓箭为媒介,燎烧他。

不过只有一支箭,而且已射在了窗框上。

他微微转身,伸手握住箭尾,手腕一发力,“噌”的一声将温齐带来的唯一一支箭拔了下来。

红棕色的箭身,上面

还雕刻了细小的花纹,半截半截地缠绕着。

——这箭看起来熟悉。

“给我。”温齐摊开手掌。

想起来了,是何灵常用的那把弓箭。这箭矢是他同温齐一起寻的木材,花纹是温齐亲自向师傅请教雕上去的。

还忘不了。

或许已成药石无医的恶疾。

手一伸,轶司臻将箭矢还给温齐。

他也没了闲聊的心情,当下便冷了脸色,再次问温齐因何而来。

温齐把箭矢放好,才直视他问道:“你要怎么做。”

“做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

“明知什么,故问什么。”

两三句对话,他眼神又凌厉起来,温齐心里还是忌惮他,默了默,柔了咄咄逼人的态势,“何家,你要怎么做。”

温齐要知道答案的,竟然是这个。

“不知。”

而这是他能给出的答案。

“轶司臻!”温齐猛然走近,玉色的发冠被带动的晃了晃,只三个字,就能听出他胸中的愤恨。

“够了,这些事本来便与他们没有关系!”

听温齐的话,看来是并不知道他这几个月发生的变故,而只是打听到他出现在府中的消息,急忙跑来质问。

那开始那一箭,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冷笑一声,他亦走近,语调冰冷的似乎快要把这酷暑冻结起来。

轶司臻:“温齐,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你同我,在没找到办法离开时,都只能听命于别人。”

“你若真不想,真喜欢何灵,就应该考虑我之前说的话!”

温齐愣在当场。

一时间,何灵的脸同那日轶司臻与他说话的画面交杂在一起,如有千万根针一齐扎入,百般折磨。

拼命把思绪拉回此刻,他看着轶司臻,本以为那日他的话是骗人的无稽之谈,却竟然…

父亲的教导犹在耳边,他与轶司臻不同,那是养他教他让他安心长大的地方!

不可置信地开口,他问道:“轶司臻…你疯了?”

轶司臻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复看着他,也不多做解释,只道:“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可——”话音戛然而止,温齐看着眼前轶司臻陡然危险的目光,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他一个外人也忘不了,六岁那年,漫天大雪下了整整半个月多,两尺积深,轶司臻跪在雪地里差点被轶烨打死。

“…那何静之,你要他如何。”

“……”

二人周身的气息似乎因他这一问滞留了半晌之久,轶司臻的神情,他看不懂。

可他知道,他们之间有情。

无论哪般情愫,中间这道裂缝,就硬生生看着它不断裂大。

“何静之,我找不到他了。”

也不管轶司臻听到他的话会生气还是如何,温齐继续说着,“你大概不知,宰相大人他做了什么。”

“你消失这么久,到底去了哪里。”

“又为何突然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向警觉的你,连我的箭都躲不过。”

轶司臻:“别说了!”

“…!…”温齐一震,下意识抓紧手中的弓箭。很少看到轶司臻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就连这样的语气,像怕被人戳穿什么急忙掩盖,也是他未曾看到的。

直面迎上对方温煦又干脆的目光,轶司臻有些不自知的急躁,“温齐,你到底来做什么。”

“别让我,把你也当成敌人。”



那日,温齐败兴而归。

他终究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甚至因为与轶司臻的见面,本压在心底想着一辈子都不会翻出来的伤痛,又深刻起来。

他时常做梦,梦到与何灵的种种,抱着她留下的弓箭,无数次对着那支从他后背取下来的箭矢发呆。

为何,不把他一起带走。

……

而轶司臻,说着“与你无关”的话,却受着连药石都无法医治的裂缝。

蔷薇花芬芳一时,无人看透他被风吹雨打、大雪浇身时的恐惧伤痛。

太丑了,留不住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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