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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山神的劫 > 第五十五章 不为人知
 
狡猾的毒蛇似乎听懂了轶司臻的话。它压低了前身在地上蠕动,不遗余力地吐露着信子,“嘶嘶”声变得万分扎耳。

“轶、轶司臻…”

毒蛇慢慢向他们二人靠近,山越透过轶司臻的指缝,与它金色的瞳眸默默相对。

突然,它金色瞳仁收紧,似乎燃起了火。眼神嗜血,一双毒牙也不再遮掩,完全外露。

山越瞳孔猛得一缩,尚未惊讶,那毒蛇竟然突搞袭击,躬身蓄好力后直朝他飞跃而来!

来不及惊慌失措,山越眼前便是一黑,只听得匕首出鞘的锋利声响。电光火石间一股温热朝自己面部挥洒而来。

“…!…”

毒蛇嘶鸣之声戛然而止。

“啪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摔落在地,“咕噜咕噜”,那东西滚到自己脚边停下。

他的后背紧贴着轶司臻的胸膛,没差一分地将对方胸膛的喘息震动感知尽了。看不见,轶司臻湿热的呼吸声是此刻过于安静的氛围下山越能唯一捕捉到的。

身体在发抖,山越闻到了血腥味。这血腥味,同轶司臻手指上沾到的那一点极像,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轶…”他嗫嚅半晌,伸手去抹自己脸上的湿热。

湿滑的触感令山越手指颤抖。他其实心里早已有数,从轶司臻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便知道事情控制不住了。

却还是一时无法接受。

轶司臻拿开了盖在他眼睛上的左手。他遮自己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山越眼眶边微疼。

视线一恢复,山越便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血液像没有边界的滩涂喷洒了一地。那条毒蛇,已经是蛇身分离。

它自七寸被匕首刺穿,隔断的地方整齐干净,可见动手的人是多么准确与肯定。而那被匕首割掉的蛇头,就掉在山越脚边。

它似乎还活着,山越低头如去看时,它那对漂亮的金色瞳眸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山越。

与记忆中相重叠,却一个是活,一个是死。

山越吓了一跳,趔趄地退后两步,复又撞进轶司臻怀里。他转头去看轶司臻,脸色煞白。

轶司臻伸手替他擦掉不慎溅在脸上的血,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嗓音沙哑的道:“这下…蛇香全是你的了。”

“……”

那一刻,他从轶司臻眼里,看到了与往常温柔完全不同的疯癫。



没剩多少时间给何静之怨天尤人了。将疼痛缓了片刻,他撑着酸软无力的胳膊,晃悠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阳光有几缕穿过了窗户,隐约照出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何静之出神地盯了一会,默然转头。

他竟不如一粒渺小的尘埃。

撩开宛若千斤顶的被子,他挪动着身体,强忍着每动一次就传来的彻骨疼痛。床下的鞋,对此刻的他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

“轶司臻…”他动唇,却没发出声音,“我要逃跑了。”

喃喃自语完,他一愣,没有血色的脸上闪过一抹僵意。他在想什么…是因为躺久了,所以脑子发昏吗。

不管痛不痛,何静之还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短暂的清醒,轶司臻又迅速占领他的脑海。

这不对。

何静之反咬住下唇,企图让唇上的裂缝里再渗出点血来,叫疼痛把他刺激清醒。

自从他卧床,身体开始莫名疼痛后,轶司臻的脸时时刻刻、见缝插针般充斥在他的脑子里。

他试图去想别人,想何灵、想胡殊、甚至想温齐,可就是逃不出轶司臻的牢笼。

轶司臻已经不再了,却只有他,没有缘由的被困在里面。要是,他打开房门,轶司臻如之前一样站在门外,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也好啊。

软弱的身体因为这个想法似乎有了点力气。何静之把手撑在床边,借力站了起来,然后一刻不歇,踉跄地朝房门走去。

靠近房门的那一下,何静之却犹豫了。这不是轶府,不是轶司臻把他关起来、不见人烟的房子。他现在的心情,好像那时候拼命想逃离轶司臻的心情。

他真的…越发奇怪。

看着自己左手腕的疤,何静之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不留情面地捅了一刀。

持刀人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知道的,何静之。你究竟想要如何。”

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想把那快要溃堤的泪按回去。明明都得过且过了,是什么又让他麻木的心开始在意的。

推门,温暖的阳光如约而至。

眼前庭院里,大片的蔷薇花已接近凋谢。他在这座四合院里住了多久呢,感觉他已经跟不上季节的变化了。

上一次,他身边都有谁。

……

光着脚走过回廊与石阶,发凉的生硬温度反而很好地抵消着何静之体内的酸痛。他稍微好受一点。

没有披风,索性今天的风也不是很大,他撑着院里的石柱,一步步挪到秋千架边。垂眸一看,才发觉秋千架上不知被谁放上了软垫。

绣金线的花纹,大手笔。

何静之咳嗽几声,抓住秋千绳,慢慢坐了上去。迷迷蒙蒙,被太阳晒着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他把头靠在一边,安静地阖上了眼。

又有几时,会再这样无忧无虑地、只安静的呼吸,不问一事呢。

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唤他——

“大哥,大哥,你不要睡了,快点起来陪我去逛祭祀大典。”

他睁开眼,看到一身粉红衣裙的何灵,小脸通红地叉腰跺脚。

“怎的…”

“大哥,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哼,你在这样下去,我就找温齐陪我去了!”

温齐!

心头一痛,他猛得起身,却又愣住。

“……”

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居然感觉不到疼痛了。而且不但不疼了,还像以前那样,轻松有力。

“大哥!”,“你怎么又开始发呆了!”

“不想陪我去就直说,哼,你就陪你的轶司臻玩去吧,我去找温齐了!”

“…?!?…”

不要去!!!

他反应过来,伸手想抓住何灵,却只握到了虚无。一如那天何灵从三楼跳下去,他没有抓住一样。

心头刺痛,何静之全身的力气瞬间消失无影。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榻上,看着眼前的床幔一层层交叠起来,把他向后推,把何灵向另一端送。

忽而,眼前的一切变得金碧辉煌起来。歌舞妙曼,香味扑鼻,何静之无法动弹,好像被什么力量定在了一座宫殿里。

他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张长桌,那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左边的身着龙袍、头顶龙冠,慵懒地看着面前载歌载舞的景象,大手一挥,好不气派,右边的…何静之觉得熟悉。

奈何一旁梁木上的薄纱把右边人的身姿完全遮盖住了,他瞪大眼睛去看,却始终看不清楚。

好像是个女子,与左边那人举止亲密。

一阵风吹来,熟悉的胭脂香味充满鼻腔。

“阿灵!”

他脱口而出,便见那薄纱缓缓掀开,一点点露出衣襟、脖颈、下巴,然后是…

——“啊呀,不要打我,求你不要打我,我以后再也不敢偷了!”

——“臭乞丐,打不死你,叫你偷我家小姐东西!”

马上就能看到脸了,一声稚嫩的惨叫却突然传来,把眼前完美的一切割裂,紧随其后是一名中年男子生气的怒骂和拳打脚踢声。

被打断惊醒,何静之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只剩下大片的蔷薇花,哪里还有什么金碧辉煌的宫殿。

“……”

他深吸一口气,那彻骨疼痛便又明显起来,果然…这才是现实。

心脏跳动极快,似乎要从心腔里奔逃出来。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他的妹妹何灵,亦有他逃不出的轶司臻。

微微打量四周,还是在他的偏院里,太阳顶在正中,照得人神情迟钝。他是睡着了吗,睡了多久,又梦了多久。

正想着,便又听到惨叫声传来。声音离自己很近,好像是从某处墙角传出来的,而且比起方才,更大声了。

何静之本不想理会。

可他突然听到那稚嫩声音,抽噎着咒骂道:“你欺负我,山神大人会惩罚你的!”

“放屁,”家仆不屑地啐了一口,怒道,“鬼的山神,臭乞丐偷东西还有理了你…今天我非让你记住这个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啊疼,疼,不要打我的腿!”

山神大人…何静之不免想起之前的自己,不也是如此痴傻,信仰着那虚无缥缈的山神吗。

但山神大人没有保佑他。他的山神大人,早就将他遗忘了。那日飘落至身前的杜鹃花,想必是风在作祟。

他偏信了。

何静之敛了敛麻木的神色,起身朝房间内走去。刚走到回廊上,便听到有人叫他。

“公子,公子救救我,我要死了呜呜!”,“我没有偷他家小姐的东西,是他骗我!”

“臭乞丐,我看你是昏了头,居然还不承认!看我不打死你!”

何静之微愣,转过了身。

视线随着声音望去,在最外一处被草木遮挡的隐蔽墙角,他看到了稚嫩声音的主人——一个满脸脏兮兮,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孩子。

他正死命地钻着一个狗洞,想从外面爬进来。却应该被外面的家仆抓住了,两只小手只能扒在洞边,大喊大叫。

见他目光看过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朝他拼命地喊:“大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若他像开始那般喊自己公子,何静之一定不会理会的。

“……”

心软。

他忍着痛,走到墙角,那孩子便立马腾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摆,“求您救救我,我真的没有偷,我以山神大人的名字发誓…”

眼泪早就糊满了小孩忍痛憋红的整张脸,何静之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忍心。他蹲下身,伸手,小孩一下便抓了上来。

疼,被人拽着感觉骨骼要断开了。

但他,难以自持地想,若有人能像这般拉他一把,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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