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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山神的劫 > 第一百七十章脱缰(2)
 
微风迎面扑来,吹拂发丝的响动糊在耳廓边缘,夹带起些许发凉的痒意,就好似山越此刻心中难耐的某些情愫,要破土而出的预兆。

他在回廊中头也不回地狂奔,像抓住最后的一线生机一样,鼓足了劲儿,两条腿来回摆动,频率快得好似不会落地的鸟一般。

黄大夫的叫唤声传来,就在他后方,若即若离,时近时远,追着他,撵着他。

山越岂敢放慢速度。

他生了风般,顾不得腿脚发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只朝前去,胸口团发着一股无语言表的热,却又诡异地极具畅快淋漓之感。

一路跑,跑出庭院,跑过无数蜿蜒曲折的回廊。视线之内,那些像海浪般堆叠缠联的花枝依旧老样子地杵在所到之处,随着步履的移动,丛丛的花草树木不断接近又分离,直到耳边再没有了黄大夫的吵扰。

山越这才得空,敢回头看一眼。见身后空无一物,没有其他人跟上来的迹象后,他的心跳才渐渐趋于在稳定的范围内,速度慢了一些。

慢下来以后,他大致判断了方向,便在那些红砖旧瓦的缝隙中,沿着心中早已谙熟许久的路线,直奔书房而去。

出于担忧,山越不敢在除了他自己的院落外,府中的任何地方闹出动静,故而他走得极其小心翼翼,滑稽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半盏茶后才到了书房。

出乎意料的是,书房外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侍卫把守,他昨日见过的那两个侍卫,也并不在这里。

“……”

看来,黄大夫说得都是真的?

山越没有就此松懈,他躲在花丛后将书房外的周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才放低脚步摸索了过去。

台阶上飞落来了干枯的花叶,他都细心地躲开了。

山越走到书房门口,又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侍卫后,他将手遮在额头上,隔着窗户纸朝书房里面看去。

昏昏暗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书房里面也是毫无动静的,山越变换了几次角度,见收效甚微,便忍不住屈指,轻轻敲了敲门:“有人吗?轶司臻?”

一片寂静。

山越松了一口气,直起身站在门前,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他有听苏瑚说过,府中如今人手不够,今日看来,确实如此,连义正言辞说着绝不会离开书房一步的侍卫都被叫走进山去了。

“……”也不知道轶司臻他怎么样了,木真秋有没有帮自己好好看着他。

山越复从怀中掏出图纸,打开仔细看了看,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府中是没什么人看守的了,那他出府应该没什么难的。

只要他赶在轶司臻回来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伪装好,他不说,轶司臻肯定不会察觉…

思索间,目光禁不住又被当头的“何府”二字占去,山越当即蹙起眉头,愁苦地瞪视着那写下这两个字的笔墨,阵阵难受。

“!”意识到自己又有要陷进去的征兆,山越赶紧别开目光,胡乱地将图纸卷了起来,他镇定着心神,打算离开书房,去府门前碰碰运气。

刚迈下台阶两步,他却突然停住,掩饰性地眨了眨眼,继而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向了书房门锁的位置——没有上锁。

复杂的念想在心窝中不露声色地升腾。

山越几乎没留给自己犹豫的时间,便原路返回再次站到了书房门口,“……”,他咽了口紧张的口水,盯着光秃秃的门,心跳得无比迅速。

昨日那两个侍卫为何说轶司臻吩咐他们不许告诉自己关于瘟疫的事呢,轶司臻为什么这样做,书房里会不会有答案?

“……”他就只是进去找答案,不是为了别的,不是因为好奇书房里会不会有与何静之有关的东西。

嗯。

山越嗤笑一声,不仅自己都为自己找的这个借口无奈,原来,他夹在不清不楚的两个人中间,只能通过这种自我麻痹的方式来满足私心了。

“呵。”山越抬手撑在门框上,再次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屏息凝神,手腕微微发力,但力气尚未传递到掌心。

他想,若是书房门从里面反锁,那就是命中注定,他不应该妄想窥探不该知道的东西,可若是书房门真的没锁,那就是时机成熟,不能怪自己不守规矩…

山越一咬牙,用力一推——“吱嘎…”

“!”门…开了…

两扇门听话的向里裂开一条缝,被山越的身躯遮住,炙热的日光没能渗进去多少,却把他的影子压扑进了这条缝隙里,好像这缝隙,只对着他,只有他看到,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山越惊讶地看着门打开后的情景,后知后觉地抬眸扫了一眼书房,讪讪地收回了双手。

他向外退了一步,身后的日光便见缝插针地涌入了房间,顷刻间拉出一道极长的光影,照亮了书房正中间的桌案。

山越微蹙眉眼,恍惚间以为是阳光闪了眼睛,花了地面上的颜色,叫他看错了。

他回头看了看院子,然后抬脚进了书房。

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昏暗刹那间附身而来,山越便觉得自己的心随着房门合上的那一下,脱出固有的频率,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心虚地眨着眼,垂头默默呼吸了好久,直至房间内外真的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才敢抬起头来,“……”

落目之处,他从未涉足过的书房,一幕一角都展露在他眼前,“…呼…”

山越陡然松了一口气,双手从门阀上脱离,脊背靠了上去。这感觉,居然比上次躲进轶司臻的房间还要紧张、胆怯。

不过好在他没有留下破绽地进来了。山越缓了片刻,边打量房间内的陈设,边向里走。

一进书房,正对的便是摆了很多书笔的桌案,以及桌案四周各式各样的高大木柜,看来平日里轶司臻就是坐在这里处理事情的。

身侧两边的空间都延伸了进去,一面摆放着会客的桌椅,另一面则遮挂了许多纱幔,朦朦胧胧地摆放了一张软榻。

山越对房中布局大概有了了解,不用猜也知道哪里最可能解开他的疑惑——直奔桌案而去。

只是他刚走了没两步,忽然迈出去的那只脚一顿,整个人都停住不动了,“……”,脚尖似触在了什么湿滑里,只敢浅浅地贴着地面。

“……”迟疑一瞬,他便低下头,看向了自己脚尖的所落之处,“!!”

这一看不得了,山越倏地睁大双眼,下意识便收回脚,向后猛退了一步,“……”,这…

一大片他在熟悉不过的鲜亮色彩,占据了他整个眼眶。

这…这…

山越大脑一片空白,虽未开口发出声音,却早已陷入了语无伦次的境地,他怎么也想不到,书房的地面为何会有这么一大滩…血迹!

昏暗的光线下,蔓延满地、似干未干的鲜红液迹散发着诱醴的深红色泽,似乎在向山越昭示着,这里一夜之间,曾经发生过,或者前不久才刚发生完,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他刚才开门那一瞬间便觉得地上有些不对劲,原以为是日光闪花了他的眼,这下误打误撞才知道,根本不是。

这些血迹,就这样静静的像一池死水般铺展在书房内,渗流到边边角角自成一派,干涸的地方狰狞地攀印,依旧鲜活的几缕黏腻在地。

像一早就在等着他来发现,“!”

山越一晃神,想到他在轶司臻房间时,也是这样稀里糊涂地发现了地上的血迹,难不成…是轶司臻旧伤复发了?

不可能。

山越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他昨日与轶司臻亲近时,对方可是生龙活虎的,生怕不能将他融进骨肉里,若是真复发,昨天就应该…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自昨日白天与轶司臻分开后,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轶司臻没有按约定来找他,这血痕又这么新…

可如果真是他,按地上这么残忍的阵势来看,今天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带领众人进山呢?苏道长最起码会拦着他吧…

山越脑子里乱作一团,他蹲下身,打量血潭周边,这才发现除了眼下最明显的这一堆,附近地面上也被连带,几乎都残留着状似水滴或者长线般外溅的、已然干涸的血迹。

简直明暗之地,皆是血迹斑斑。

他进来时分心太过严重,居然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奇怪。

而且这些血是对着桌案的,并且残留得太过整齐,基本都汇在了一处,就像…流血的主人是在受罚…还是自愿的,他一直在承受,没有过任何的反抗,“……”

山越居然破天荒地,想起一个人:

胡殊。

自一年前那一别,山越便再未见过他,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除此之外,山越真想不到还有谁,会因为什么事,而在这间房里流这么多的血。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牵了衣裙,抬脚躲过遍布的血迹朝桌案走去。他是无法知道真相的,所以与其纠结,不如先做他的正事。

山越径直绕到桌案后,看着近在咫尺的桌面,上面摆放的一支笔都好像有千斤重量,他忍不住想象轶司臻坐在这里的画面,城中事情这么多,他肯定经常皱着眉头吧?

真希望自己能为他分忧,做他身边那个唯一的人,“……”

“!”山越反应过来,赶紧摇摇头,暗怪自己痴人说梦,还是不要拖延时间,赶紧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帮自己,然后离开这里出府。

出府去何家探一探,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山越定下心神,忙伸手去翻动桌案左边堆放的书籍,但他不敢翻找得太放肆,每翻完一本也要再仔仔细细地恢复原样,只怕被轶司臻知道。

很快,桌案上的东西就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纸张压在右侧的书籍下面,靠近砚台,有些折角露在了外面。

山越想着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有用的信息,轶司臻看起来并不喜欢在明面上留下重要的痕迹,但他又怕“灯下黑”,只好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褶皱过的纸从书页里抽了出来。

团着拿在手里,还能看到纸张里面留有的墨痕,山越猜测这应该是轶司臻用来写字的手稿。

他对凡间的字并没有认识多少,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先前在山上时轶司臻教给他的,他到现在连自己的“越”字还不会写呢,就记着轶司臻告诉他,是“越鸟南栖”的“越”。

轶司臻写的字他好久没看见过了,犹想当时坑蒙拐骗了轶司臻做他的信徒,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说要考考轶司臻的学识和才能,看看他能不能做这个合格的信使。

那时候,是他第一次看到轶司臻写字,就所他手中的这张宣纸上,端端正正、翩若蛟龙、游刃有余的一个字…

山越手腕一颤,脑海中的记忆猛地一截,微微张大了嘴巴,“……”,震惊,不可置信,与难以言表,先他的思考一步盖过了他之前感受到的种种情绪,在心间蔓延的…喜悦。

山越忙将手中的纸放到桌子上,去打开看其他几张纸上的内容,当看到所有纸上虽是大小不一,笔法各异,书写的内容却一模一样时,他的心里翻涌起一股股热浪。

是、他的名字…全是他的名字…

“山川百里”的“山”,“越鸟南栖”的越…都是轶司臻的字迹,都是他写的。

就这样,或横竖工整,或排放杂乱地呈现在这几张纸上,落在他眼眸里,每一笔,他似乎都能看到轶司臻书写它们时的神情。

眼眶泛了湿润,山越复拿起第一张被发现的纸,那上面只写着一个“越”字。笔墨早已干涸,深深印入纸的每一处纹络里,像山中那些藤蔓一样,生出了魔法,要缠进山越的心腔血液里。

他着了魔般,轻轻探出指尖,描摹“越”字的一笔一划,几乎要控制不住眼眶深处水汽酝酿的速度。

原来,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所不了解的时候,轶司臻也会想念自己,他用这样笨拙且固执的方式,来缓解心中那无法说明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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