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前万年的记忆重新苏醒，回想起头脑空白的这段日子，东无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做了一个梦醒来。
现在那些人都是怎么称呼斑的？长生城主？
嘿……
东无笙简直感觉听了一个荒诞至极的笑话。
她堂堂祛厄的神明，居然养出来一个灾厄头子？
这要不是现实，谁敢开这样的玩笑？
东无笙此时自然是失望至极。
然而伴随着失望而来的，还有如潮的挫败感。
她想着，大概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么失败的神明了。
明明身为祛厄的神明，却没有足够的觉悟，即便历时万年，还是无法自制地会对灾厄感到同情。
东无笙从来都很清楚，时至今日，自己也算不上是个真正成熟的神明。
她总也做不到像其他伙伴那样将秩序置于一切之前。
光是这样已经足够引以为耻了，现如今，从前跟随她长大的孩子居然还站到了灾厄的阵营中去，甚至还是个发号施令的领袖。
上一次像现在这样沮丧失落，大概是好几千年以前，她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时常不由自主地耽溺于沮丧挫败的情绪之中，为自己完全不能够胜任自己的职能，也为自己将一直与本性背离的未来。
稍微长大之后，她就不再让这些情绪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了，直到此时此刻，情绪的暗潮像是要将她吞没一般呼啸而来，东无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从来没能与这些情绪达成和解，只是一直强硬地将它们压制在心中暗无天日的角落，此时情绪反扑上来，她好像是要与一整片望不见底的深渊为敌。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斑——
“……”
失望归失望，这万年她终究不是毫无长进，带着满腔难以抑制又无处宣泄的情绪，东无笙也还没到全然丧失行动力的地步。
她迅速地起身，收拾好表情，推门走入夜色里。
她要去找斑问个清楚。
以及，看看是不是要帮白灼一把。
记忆苏醒之后她就感觉到了，长生城的地下埋藏着的那座巨型法阵。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
那是她以前受人之托，花了几十年时间一点点布置的。
原本是为了配合修士联盟镇压莽山裂隙之下的魔修。
也不知道后来是发生了什么，如今法阵之上居然修建了一座城邦。
她已经感觉到法阵发动的气息了，有这个法阵在，白灼是进不来的。
如果说这是斑有意而为……那他想必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
想到这里东无笙越发气愤难平。
心思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当初教他的那些东西，是让他这么用的吗！
这世间多少条康庄大道，光明无量，他为什么偏偏要来当这什么……长生城主！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东无笙压抑着怒气，循着记忆，径直往阵眼的方向走。
按照记忆，她找到一处湖泊旁。
阵眼应该就在这湖泊底下。
湖岸边青草湿滑，四周又是一片黑沉的夜色，东无笙不由得放慢脚步。
没走几步，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上来。
对方身量高大挺拔，怀抱笼罩下来，东无笙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头熊抱住了一样。
而且这头熊正把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酒味。
东无笙吓了一跳，直到对方的声音响起来——
“姐……我等了你很久了……”
对方把温热的脸颊递过来，贴在她脸侧，话音带着酒醉后的拖沓和含混，“你终于来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巧了，她要找的不就是这个家伙？
她也有话要说。
“松手——”
东无笙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抱着，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她按着斑的肩膀，把他往外推，“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你先跟我走，去把酒醒了。”
她说话的语调向来平淡缺乏情绪，这会儿从她话音里也听不见怒气。
“嗯……好。”
青年很顺从地放松手臂，转而握住她的手，走到她前面像要给她带路。
东无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自己平地一个趔趄，像要摔倒的前奏。
其实以青年如今的身手，就算酒醉也不会那么轻易跌倒，然而东无笙下意识拽了他一把，反倒是叫醉酒的青年反应不及，身体失衡。
眼看着面前老大一只倒下来，东无笙刚要抬手撑住他，就被他拽进怀里一起摔倒在湖岸青草地上。
这都什么破事！
东无笙的鼻子嗑在青年胸口，嗑得她眼冒泪花。她面无表情地从青年怀抱里抬起头来，盯着他，其实心里气烦得不行，只是面上不显。
“松手……你要是想在这里躺一夜可别带我。”
明明就是这人自己把她拽倒的，倒地的时候反倒是很体贴的样子，将她整个护在怀里，手掌紧贴在她的脑后。
青年此时的心情显然和东无笙完全不同，东无笙抬头的时候就见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蓄满笑意，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在她说完话后，忽然将脸靠近她，“你真的很可爱的……”
东无笙眼看着他靠近，完全没想到他下一刻要做的是亲吻她。
积攒了一路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爆发，猛然间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东无笙现在感觉那些情绪像是和了水的泥浆，将她的理智搅和得一片狼藉。
她一下子甚至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及该做什么。
斑只是亲了亲她的嘴角，这家伙亲完居然还记得要看看她的反应，见她愣在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青年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柔情。
“嗯……姐……”
青年再度靠近，抵住她的额头。
他蓬松的发间传来露水的凉意，额头脸颊却是一片温热。
“留下来吧，姐……你可以选择成为灾厄的神……”
“白灼成神后，妖族就再没有减少了……那你也可以……”
“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东无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其实是震惊地呆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的状态，因而此时落在斑的眼里，她就好像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青年挨着她继续说话，“嗯……选我……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青年说话时还带着醉酒后的温吞，语调柔和而缓慢，像是温暖酒窖里刚刚吹出来的一缕和风，仿佛还带着醉人的醇厚香气，“你离开以后，我也一直有在长进……你不用停下来等我，我会……自己赶上你的。”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比从前长进很多了，应该可以帮到你了。”
“我现在……应该有能力保护你了，你愿意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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