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光好像再没动过跳楼的念头。
等到1楼，他也确实没地可跳了。但即将面临另一个更残酷的问题，他妈就躺在1楼，病房窗户和住院楼的安全出口，也就是楼梯口，设置在同一个方向。
一旦陆寒光踏出这道门，就能看见外面围观的人群，和那道要命的警戒线。
他们站在这里，甚至都已经听到了飘过来的议论声。
陆寒光终于还是伸手扒在墙边上，探出半边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他不敢，又忍不住。
肖哲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陆寒光主动做出这么可爱的动作。他就这样，像一只被抛弃在窝里的可怜小老虎，还没来得及长出尖爪，就被迫去窥探这个世界。
不是那种表面上装出来的弱小可怜无助，也不是身体上的弱小可怜无助，而是精神上的，从里到外透露出来的……
OK，他决定放弃形容。
肖哲野不该被任何事情转移注意力。
他其实，知道陆寒光在想什么，即使后者背对着他，他也能想象到那种犹豫的视线。
陆寒光是不敢出去。
他既不会害怕自己死去的妈妈，也不会怕她死后真的成为怨鬼找上门来，他怕的是看到那具很可能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再也找不回从前的美丽和优雅。
肖哲野活过的年岁毕竟短暂，不能在这事上面为他提供什么经验，只能默默地站在旁边，陪陆寒光发呆。
但他的内心仍在剧烈挣扎。
片刻后，肖哲野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勾了下陆寒光的肩膀：“去吧，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陆寒光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听清他说的话，忽然就瞪大了眼睛。
那边警察已经取证完毕，留了现场照片，和楼上病房里的队友联系好，准备动手搬陆妈妈的尸体。
陆寒光嗖地一下窜出去，跑到对方面前，说明自己和死者的关系，还掀起大衣，从高腰牛仔裤的口袋里拈出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
他的动作极其笨拙，脸上还挂着眼泪，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这几个警察都是Alpha，身形高大壮硕，好像只要一拳头，就能揍得犯人生活不能自理。然而此刻他们都沉默了，只是低着头看陆寒光唧唧呱呱，努力证明自己，面部肌肉极其僵硬。
气氛突然变得极其诡异。
肖哲野也趁着这一会时间，跑到他身边。
他也想帮忙说点什么。
然而警察突然张嘴，说：“不行。对不起，小家伙，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出现。你可以和你的家里人一起去认领死者。对不起，现在真的不行。”
这个看上去很硬汉的Alpha，此刻却在用温柔的语气，反复重复对不起。
陆寒光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低下头。
不知为何，肖哲野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气息。
“谢谢你们。”陆寒光轻声地道了谢，然后弯腰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肖哲野又赶紧跟在他后面，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保镖。
留在原地的警察们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身影，连带着身后的路人，都陷入一种庄重的沉默中。
突然，为首的那个摇摇头，叹了口气。
虽然他没说话，但其他人都像得到命令一样，很一致地重新弯下腰，动手收拾起来。
这样惨痛的生死离别，在这种四线小城市并不太常见。但作为专门负责处理这些事的警察，所有的事情只会集中到他们面前，所以渐渐地，见得也就多了。
有些事，他们还能尽一人之力去挽救。
而有些事，除了叹气，再也找不到别的办法。
——
后面的事情都有固定的处理章程。
作为和陆妈妈住在同一个病房的病人，这两个Beta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警察回去做笔录。
当然，在他们看来，这件事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粹倒霉了催的，黏上这股子晦气。去警察局可能还好点，至少能换个病房。
陆寒光坐在凳子上就忍不住地去想啊，这两个病人，甚至其他住在医院里的人，会不会以后都把他妈跳楼的事儿当嘴上的谈资。
凡是说到这个医院，他们就会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龇牙咧嘴的：“哎呦呦，不要去，那个病房里可是死过人哦！怨气重得很！”
嘻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就这样笑得越来越瘆人，肖哲野无法，只能强行把他揽到怀里，恨不得把这颗漂亮的脑袋都整个埋住。
过了好久，之前那个一直跟陆寒光说对不起的Alpha警察终于从笔录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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