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沈墨生在电话那端轻咳了两声，打断这诡异的平静：“你妈妈也知道了？估计是有人通知她了，陈南风不知道就好。你们能偷偷溜过来吗？”
他的声音还是很虚的，听起来就像刚刚出了事，血还在哗啦哗啦流。
肖哲野冷静地冲亲妈做出噤声手势，然后拉起陆寒光的手，躲进房间。至于那位目瞪口呆的陈南风，已经完全被他们给忘了。
两个人在房间里排排坐。
“沈老师，你其实是想找陆寒光的吧？”
“嗯，他手机关机，我就想先找你。”
“恭喜你，找对人了，陆寒光就在我身边。”肖哲野翘起嘴角，很勉强地笑了下，“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情，陈南风，他也在我家。而且我妈刚才喊我的时候，他也听到了。所以现在怎么办，我把他俩一块弄去？”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肖哲野本来是无所谓的。但是被陆寒光教育一通之后，他对这事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甚至还有点心疼。说实话，连那个嫁给你与喜欢你的问题，他都提不起心思来追究了。
最后沈墨生说：“你们随便吧，记得提醒陈南风一声，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陆寒光的耳朵就凑在肖哲野脸上，这个距离，他完全能听到手机里说话的声音。所以他把手机拿过来，再次确认：“是以你的名义转告他，还是我们直接提醒他？”
“你们直接提醒。”
陆寒光一脸冷静，活像个在社会上历练许多年的大佬，和28岁的沈墨生完全对得上号：“好，那就让他醒醒。”
肖哲野从旁边看着他的脸。明明坐姿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那种微微佝着腰，规规矩矩坐在床边上的样子，脸也还是那张脸。
但，肖哲野就是觉得他很陌生。
以前的陆寒光，不是很可爱的吗？他撒娇的样子，发脾气的样子，哪怕是冷淡的模样，都很可爱。
然而现在，陆寒光却说，好，让他醒醒。
有一天，也会轮到他肖哲野，醒过来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肖哲野目前还没机会知道。总之陆寒光是真的走出卧室，认真警告陈南风一番，要求他发誓，绝不捣乱也绝不说奇怪的话，这才肯带上他一起去。
半夜，街上已经完全看不到行人了。偶尔有几辆汽车，也是呼啸而过，根本没有要停留的意思。肖哲野这回胆大了些，车速明显比回家的时候要快很多。
而他们家本来就离医院挺近的，嗖嗖一会儿，就到达医院门口。陆寒光跳下车，打电话问病房，肖哲野则去找停车位。
沈墨生这会儿已经被分派到楼上普通病房去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伤得不重，就是断了条腿。
可以，强如沈老师，断腿都不在乎的。
这个小细节，陆寒光是没告诉陈南风的。
他也偷听不到，因为肖哲野在倒车入库这方面真的很菜，也不知道怎么在考试中混过去的。陈南风指挥得头上都冒汗，更别提来偷听陆寒光打电话。
因为是半夜匆忙来的，礼物鲜花水果这些东西，就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了。把车停好，陆寒光就空手领着两个人往电梯赶。
真的到了病房外头，陈南风突然就怂了。
“你们进去吧，我就……在外面守着，我估计沈老师这会儿也不想看见我。”
刚才在路上，陆寒光已经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过，醉酒之后，他是如何抓住沈老师的脚踝，像个变态以及被抛弃的小可怜儿的综合体，跪在地上，大喊大叫，求您不要走！
同时还有肖哲野的添油加醋（其中大部分是对“新婚之夜不能陪妻子却要辛辛苦苦照顾好兄弟”的控诉）。
陈南风是真的怂了。这比无颜见师长还要糟糕一百倍。
“OK。”陆寒光毫不犹豫，就真的把他丢在外面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小一个单人病房里，居然挤了挺多人。沈老师的家人好像都在，乍一眼看，至少有八九个。
还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腰背挺得板直。
沈墨生被他们围在中间，腿上绑着厚厚的绷带，比正常的腿粗上好大一圈。他身上其他地方，包括脸上，也有好多伤，都牢牢贴着呢！
衣服就剩个贴身穿的背心，袖子被剪烂了，剪的技术真不咋地。旁边还有一堆衣服，和身上这件待遇一样，都被剪得像烂泥一样。
陆寒光现在看见的，也许是个干干净净，最多打了点补丁的沈墨生。但从这一地狼藉，他就能猜到，沈墨生刚被从车里捞出来的时候，伤得得有多惨。
病房里的气氛太过古怪，以至于他们两个大活人都钻进去了，居然没能砸出什么水花。
还是沈墨生自己一抬眼看见他们，面露喜色，于是唰啦唰啦一堆人都往门口转。陆寒光一个人都不认识，这种场合，恐怕只有肖阿姨本人来，才能hold得住。
出乎意料的是，警察对他俩是格外的热情，比沈墨生家里人热情得多，打招呼还带抢先半拍的。
“你俩就是沈老师今天结婚的那两个学生？”对方先是粗略扫一眼，又眯着眼睛看了陆寒光好一会儿，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Omega。当初在医院我还帮过你的，你记得吗？”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好歹给陆寒光留了些尊重。旁人最多以为是陆寒光在医院遇到过什么困难吧！
陆寒光点点头：“对。这是怎么了，沈老师被车撞到，还要扯到你们公安局的吗？”
“我们也不想来的，这大半夜的，明显白跑一趟。是肇事者自己，非说沈老师大晚上的在外面晃，肯定是酒驾，打110骗我们出警。血检结果都出来了，他硬说我们包庇！你看沈老师家属这么多，等下他岂不是还要说我们人多势众？”
陆寒光心说你们这，是挺人多势众的。一个病房挤十多个人，遇上胆子小的能活活吓死。
但是，他们现在好像是典型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都是文化人，遇上那种胡搅蛮缠的，还真没办法。
要是对方，居然已经七老八十，身患重病，啧啧，分分钟谋杀罪都闹出来了。
所以陆寒光肩负重任，拉着肖哲野的手手，跟着警察去另一个单间病房，见识一下那位胡搅蛮缠的病人。
路过陈南风时，后者看见警察，满脸担忧又怂了吧唧，成功把陆寒光逗笑了。他从容地路过陈南风，趁警察看不见的时候，才朝后面招招手，示意没事。
在真正进入那间病房之前，陆寒光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至少六十岁的老人，眼睛比眉毛还高，很丑而且一看就不讲道理。
甚至勒索到沈墨生的家人主动掏钱，给他安排一间单人病房。
哦结果陆寒光进去的时候，发现这是个年轻人。说年轻人也不准确，他只是脸比较年轻，没什么皱纹，身上却有极其成熟的气质。
当他在帘子的阴影中抬起头来，看向陆寒光的时候，后者竟然觉得心脏跳错了一拍。
这双眼睛真是有毒，一对上就让人想跪下来叫爸爸。
但是，为了给沈墨生洗刷冤屈，陆寒光还是走上前，和肖哲野一起证明了老师今天绝对没喝酒，他们的婚宴也只是个形式，没有这种劝酒的恶习。
对方却瞥了警察一眼：“这是两个多大的孩子，就结婚了？”
“十八岁。”后者把陆寒光的事记得很清楚。这个孩子要面临的悲剧，是他活到二十多岁都无法想象的。
那人看着也不像那种不讲理的人，只是冷哼一声：“既然他都把证人找过来了，那我就算上法庭打官司，也赢不了你们。这件事就算了吧！”
结果陆寒光莫名其妙地又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警察挠着头跟他们解释：“这人我见过，挺有钱的，不是一般的有钱，按理说医药费根本不缺。沈老师伤得还比他重，也不知道怎么就胡搅蛮缠起来了。”
陆寒光摆摆手，表示自己无所谓。
那这事就算结案了，两个警察总算能先回警察局去。陆寒光睡眠不足，为了形象，一路硬生生憋过来，一个哈欠都没打。
等到俩位大哥交接工作，别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陆寒光才张开嘴，放飞自我一下子。
眼泪都出来了。
等他闭上嘴，一抬眼……哦豁，沈老师居然躺在那儿对他笑呢！
困的可不止陆寒光一个，其他家属也都是大半夜赶过来的，有些人说不定，根本没机会睡觉。警察走后，沈墨生就以要单独找学生谈谈心的名义，把家里人都支出去。
原本在门口望眼欲穿的陈南风，立刻把帽子一拉，假装自己是被吵醒的隔壁家属，怂怂地缩在墙角边，甚至想抽根烟。
所幸，路过的每个家伙都信了他的伪装，没有再管他。
病房里，沈墨生冲二位微微一笑：“好了，关于陈南风，你俩有什么要问的。无知者优先，这是个潜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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