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艾看李师傅要起身，赶紧扶他一把。李师傅问：“你是不是来取快递，我下午签收看见简艾这个名字，还在想是不是同名同姓呢。”
“是我。”
“幸好今天见到你本人，我正想着打个电话给苏管家问，是不是你住在这里呢。”
李师傅离开楚家时，简艾还没出那事儿，后来发生的一切，他全然不知。
李师傅已把那个包裹单独搁在显眼处，这时便拿给她。简艾夹在咯吱窝下，随着李师傅走出传达室。李师傅乐呵呵地说：“我去小区里走两圈，顺便唠唠嗑。你们来个人换我的班。”
两个看门的年轻保安赶紧说：“好嘞，您慢慢走。”
二人边走边聊，闲谈中，李师傅毫不掩饰对楚天骄的憎恶和鄙视：“去年争遗产那事儿我听苏管家说了，那对母子，真是令人恶心，那个儿子不务正业，只会吃喝玩乐，十足是个人渣。”
“您跟苏管家经常联系吗？”简艾好奇的是这个。
“逢年过节总要打个电话嘛，毕竟是老相识，楚家那么大的家业，真正做足三十年的老佣人，算起来只有她跟我，其他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哇？您真是老资格！”
“那是，苏琴是去世的夫人结婚时到楚家的，我是大少爷出生那年去的。”
李师傅说起楚家大宅全盛时期的热闹场面，滔滔不绝，简艾听得入迷，可惜她没赶上那个年代，如今的楚家大宅，已经庭院寂寥，宝物蒙尘，再无烟火气息。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简艾指指自己住的那一套：“李师傅，我就住在那里，您有空的话欢迎来坐坐。”
“哎哟，简小姐真是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个老不中用的，担不起这个福分。”
简艾握住李师傅的双手：“不，我读中学时全靠您风雨不改地接送，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时舒舒服服坐在车上看书的日子。”
告别李师傅，简艾带着包裹回屋，楚天阔坐在那里喝一杯红酒，一边刷电邮，问：“你去哪儿了？饭搁在桌上你也不吃，于妈已经走了。”
简艾赶紧把她遇到李师傅的事告诉楚天阔，他笑笑：“这不是新闻，这份工作是我当年安排他干的，我怎会不知？”
“你都没告诉我！若不是今天偶然走去北门，我还不知这里有熟人呢。李师傅当年待我很好，我得多去看看他。”简艾的语气有责怪的意思。
楚天阔关上电脑，瞧着她一头汗，摸摸她的头，说：“我以为那并非要紧事，所以没跟你提。既然你在乎，就看着办吧。你去洗把脸，我们一起吃饭。”
第二天，简艾就趁午休时去附近大药房买了些营养品，下班后又把家中的名贵茶叶、进口水果和零食一股脑装了一大包，乐呵呵地走到北门给李师傅送去。
“一点小意思，您别嫌弃！”
年轻漂亮打扮入时的姑娘送吃送喝，李师傅当着同事的面收下，别提多开心啦。她又搬个小板凳，听李师傅唠嗑，说些市井琐事，家长里短。在大城市里，人山人海，每个普通人都像海上的泡沫，浮浮沉沉，有时撞在一起，瞬息又错过。
简艾多少是相信命运的，她觉得在自己23年的生命之中，每一张出现的面孔都值得铭记，他们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一定是命运锁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所以她愿意记住他们，倾听他们的故事，珍惜有他们的日子。
“您家孩子已经大了吧？”
“大啦，早出社会工作啦。我们全家都是天都土著，虽然没啥本事，幸好不用买房，有片瓦遮头，孩子随便拉扯着也长大啦。我有个女儿，当年老爷还在世的时候，托人介绍进了邮局，事业单位，待遇还可以。她后来嫁了个公务员，生了一对双胞胎，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
“哎哟，真棒，三世同堂！”
“是呀，其实我也可以退休不干了，不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老伴儿帮着带娃，我上上班还有点收入，也能打发时间，我可不想去跟小伙子争场地跳广场舞。”
简艾大笑，说：“您在这儿挺好的呀，我看小区里的人都挺有素质，绿化也好，您每天溜几个圈，收收快递，就当锻炼身体啦。”
“是呀，我女儿也说我在这里上班是享清福呀，物业公司都知道我是楚大少安排的人，从不派我干脏活累活，人人都尊称我一声李师傅。大少爷真是好人，老爷心地好，大小姐更别提啦，从没见过那么温柔的女孩子，每年春节她一定会给我们发红包。大小姐她好吗？”
“挺好呀，她做设计师，卖特别漂亮的衣服，还接受杂志采访，是个名人呢。”
“哎哟，我这土老帽都不知道，杂志呢，在哪儿？”
“我明儿买一本给您送来。”
简艾言出必行，第二天果然到书报亭一口气买了十本，既然买了，就趁午饭时间，把楚天语那篇采访仔细读一遍。黄茉莉的文笔浅显流畅，颇有可读性。文章题目也有趣，叫《我不是香奈儿，我是楚天语》
黄：楚小姐，业界很多人把你和香奈儿女士相比较，说您是中国的香奈儿。
楚：我不同意，我的设计没有模仿任何人，也不刻意走欧美风或是中国风，我只做我认为美的东西。我很反感别人把我的设计冠以任何一位已成名设计师的名字，那是对原创的侮辱。
黄：很多人都想知道，你的店为何要取名为千度灰？
楚：我母亲曾是一位钢琴演奏家，在我童年学琴时，母亲手把手教我，对我说，钢琴只有黑白键，但是人生不止黑白两色，在黑与白之间，有一千种深深浅浅的灰。明辨是非需要智慧，应对复杂的人情世故更需要勇气和胸怀。母亲的话我记忆犹新，她高雅的审美趣味也直接影响到我的设计风格，她从前最爱穿灰色衣服，因为灰色不像白色那样娇气，又不像黑色那样黯淡，看起来更柔和，能很好地衬托珠宝和妆容，是一种海纳百川的包容色。
黄：可以阐述一下你的同名品牌“天语”的设计理念吗？
楚：我想做具有永恒性的衣服，就是你打开衣柜就想取出来穿上的一件，是即使五年十年之后，你看见仍然会觉得好看的衣服。这样的衣服不会把所有流行元素集于一身，也不会用奇特的颜色和剪裁。可是一定会有特别的设计，凸显女性气质，做工细致，面料舒适，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不会去定义自己是极简主义或是复古风格，我希望以后人家评价我，会说——这就是楚天语的Style。
简艾忍不住叫好，看了这篇采访的人一定会崇拜楚大小姐，她外表柔弱，内心骄傲而高贵，绝不流俗，坚持个人特质。
她把杂志带回家，楚天阔一看，笑问：“你买这么多干嘛？”
“留作纪念呀，你看，天语姐姐的封面，是不是比女明星更华丽？”
“那当然，我妹妹是倾国倾城的容貌，那些整容怪怎么敢跟她比？”楚天阔眉飞色舞，对自家妹子，他视若珍宝。
简艾笑道：“那是当然，所以更要珍藏呀，否则时间一过，就买不到啦。”
楚天阔翻了翻内页的文字和照片，说：“你有心了，我跟天语都对这些小玩意儿不上心，既然买了，就好好留着吧，我也拿一本，有空带给外婆看看。”
吃过饭，楚天阔说要简艾出去转转。
“去哪？吃夜宵还是游车河？”
“都不是，看房子。”
他们在小区内转了几个弯，走到中心花园四周围成五瓣花形的一栋高层建筑，他用磁卡钥匙刷开大门，直接坐电梯到最高层，打开一处公寓。
“哇，好宽敞，这几乎有我现在的一居室那么大吧？”穿过玄关就是一个巨大的起居室，天花板很高，摆放着寥寥几件家具，更显得空间宽阔。
“差不多，40多平。这地砖的图案你喜欢吗？若不喜欢，可以拆掉重新铺。”
说着，楚天阔走下两级阶梯，到占据整面墙的玻璃落地大窗前。这五栋高层在这一带是个制高点，无遮无挡，玻璃窗框起繁华闹市的夜景，像一幅巨型壁画，远远地还能看见老皇宫的钟楼和波光粼粼的湖面，连接湖心岛的廊桥此刻亮起彩灯。墨蓝夜空，高悬一轮明月。此情此景，宛如仙境。
简艾跟他手拉手，屏息欣赏夜景，轻声问：“你让我住这里吗？”
“是，你那里实在太小，若有朋友留宿，很不方便。这房子才空出来，有三个独立的房间，共280平米，你可以招待亲友，比如黄茉莉。你母亲若高兴，也可以来小住。”
“啊……”简艾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太过惊喜。
他带简艾参观，一间书房已有入墙式三面大书柜和红木书桌，一张真皮躺椅可供小憩。次卧自带洗手间，像个商务酒店的单人房。主卧布置得最奢华，铺着云朵般雪白的地毯，赤足踩上去，让人舒服得想躺下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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