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越来越稀疏，海风从树外徐徐吹进，火热难耐。
“除了流水洞，哪儿都热！”烟大叹口气。
卢四说：“必须要想一个捕鱼的好办法，否则大家都要饿死在这里。”
叶大仰头看看头顶的树冠，突然兴奋起来，说：“我们可以吃这棵树。”
山四站起来，身子随着树一摇一晃，他竭力保持着平衡，眯起他的单眼皮眼睛不让雨滴滴入眼中，抬头看着风雨中摇摆不定的紫红色树叶，说：“这个应该能吃的。虽然它是和二变出来的。”
“你坐下吧！这树叶你能吃得下去吗？”托大伸手拉山四。
山四躲开托大的手，瞪着托大，托大的善意，山四并不领情，他恶声恶气地说：“怎么不能吃呢？看我吃给你看。”他小心翼翼移动他那瘦小的身子，一颗刚长出寸头的方正的脑袋一摇一晃。他走到树干墙下，伸出细瘦的四肢，像一只灰白色的大蜘蛛攀着树干向上爬去。
和二冲着山四的背影喊道：“不要去。”
山四不回头，也不回应。
大家不知该怎么办，都默默地看着山四。山四摘了一大把叶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树枝搭建的平台被他震得跳了起来。山四抓着叶子盘腿坐下，伸出一只手，用两根指头小心地挑选了一片看起来颜色稍淡一点的叶片，在他眼中，这片叶子更鲜嫩，只见山四轻轻地将叶片放入嘴里，嚼了第一下就停了下来，其余人都傻傻地看着山四，山四停了很久，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满脸的兴奋，不住地点头，并快速地嚼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唔”，大家都好奇地等山四说说树叶的滋味。
山四咽下第一片树叶，然后大声说：“好吃。”并将树叶递给其他人。
大家都伸手去拿树叶，和二阴沉着声音低吼一声：“不能吃。”
托大看了看山四，转头对其他人说：“等会儿再吃。”
大家又把手缩了回来，山四乜斜着眼睛，不屑地看着托大，说：“你是想先看看我死不死，对不对？行！”山四往口中放入了第二片树叶，“先看看我死不死，大家再吃，这样比较安全。”他一边吃一边说，一会儿，山四就把手里的树叶都吃光了。
大家都看着山四吃树叶，像看着一个临刑囚犯吃最后一餐。
闪电越来越暗，雷声越来越低，树上残留的雨水稀稀拉拉地滴下来。从树顶、海面以及不知道什么地方反射进来的光却越来越亮。午后雨马上要停下，天空乌云即将散去。
山四吃完树叶，闭上眼静静坐着。大家耐心地观察山四的状况。
和二提醒大家，应该趁傍晚时分去海边看看，也许鱼儿会出现在晚上。
猎卫们纷纷站起身来，树下风虽然小了很多，但巨树依然剧烈摇晃着，想必是海浪依旧汹涌。猎卫们不得不屈膝弯腰，谨慎行动。烟大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树枝上，正当他骂骂咧咧爬起身时，山四也睁眼站起来了，他腰板挺得直直的，全然不顾脚底下树根的摇摆，烟大正要提醒他，却看见山四的身体也随着树摇摆的方向不停地摆动，树倒向东方，山四也倒向东方，树跳起来，山四也跳起来，咋一看去，山四的身体就像树根上长出来的一样，相对于树来说，他没有移动分毫，他就像是树的一部分。
山四看着其他人，惊讶地说：“怎么啦？你们晃来晃去干什么？”
“我们晃？是你在晃吧？”烟大反问，他半蹲着，身子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以保持重心的稳定。
山四方正的额头发白，眼眶和脸颊发红，咧着嘴不停地笑着：“哈哈，你开什么玩笑？你看见我动了吗？是你们在动吧。你看看你们，还蹲着。蹲着干嘛？打猎啊？”他轻松几步走到烟大身边，一把抓住烟大的胳膊，说，“别动了，晃得我眼晕。跳舞呢吗？”
烟大拉着山四瘦小的手，战战兢兢站直了身子。
“对了，别跳了。”山四笑着说，他指了指其他人，“你们都站起来吧。我们该去捕鱼了。”
山四话还没说完，烟大再次摔在了地上。
“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啦？这么几天就变得这样虚弱吗？”山四一把拽起烟大，力气大得惊人。
烟大得以近距离观察山四的脸庞：白中带青的额头和下巴，眉毛到胡须之间绯红一片，眼睛更红，像要滴出血，山四的笑容非常夸张，就像雕刻出来一样，僵硬地挂在脸上。
“走吧，还愣着干什么？”山四对烟大说，然后他拉着烟大就往外走，山四轻松地拽着烟大庞大的身躯，像提拎一只小鸡。
众人都惊诧地看着他俩。
和二交代莫大等大龄孩子：“记住，绝对不能让他们吃树叶。”
叶三不解，他要问个究竟。
和二急了，说：“你看看山四的样子，你敢吃吗？”
叶三反驳，说山四挺好的，比以前厉害多了。
和二生气了，说：“正因为突然变得很厉害，所以不正常。”
没想和二的话被走过来的山四听见了，他笑着说：“我看是你们都不正常。”他好像完全不生气。
“不管山四怎么说，你们都不能吃树叶，知道吗？”和二一边剥着树皮，一边再次郑重地提醒莫大和托三等人。
大家给脚上裹好树皮，一起朝树外跑去。山四健步如飞，跑得最快，姿势最优美，像一个惯于丛林生活的精灵。
“这次一定能捕到更多更大的鱼。”托三想，他看着山四矫健的背影。
猎卫们走了，托三等孩子们遵从和二的嘱咐，严密监视族人不能偷吃树叶。
他们来回的查看着。
两天多时间，仅仅一片手指大小的鱼充饥。饥饿像瘟疫一样在族人中传染着，有的瘫倒在树枝上，有的唉声叹气，有的眼前发黑，有的四肢发抖……
四周已经漆黑了，树荫下隐约看见猎卫武器的亮光，众人振作起精神，迎接和二等人的凯旋归来。
然而，情况并不像托三想象的那么好，事实上，这一次比早上更糟糕，他们只捕到了三只鱼。
分鱼的时候，哭声和抱怨声再次响起来。
夜晚，大树的摇晃终于停了下来，四周黑漆漆的，不时传来海浪轻轻地响声。
舒莫听着肚子咕噜噜的鸣叫，不停地轻轻拍着身旁的莫五和莫彤。两个孩子侧睡着，蜷缩着身子，不停吧嗒着嘴。
恍惚中，舒莫感到有人凑到她耳边，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她正想问，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索着，舒莫赶紧抓住这只手。
在手的牵引下，舒莫来到了树枝平台的另一端，一大团柔软滑腻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接着一股生鱼味传进了她的鼻子，就在今天早上，舒莫还因为闻到生鱼味而不停呕吐，但是现在，这种气味就像从天堂传来的花草气息，让人仿佛置身仙境。
那只手塞完鱼肉后并没有停下来，带着生鱼片的清香，这只手在舒莫的身上游走，接着是两只手。
“你是谁？”舒莫喘息着问，那人不说话，舒莫明白这鱼肉来之不易。
四周漆黑一片，除了鱼肉的清香，舒莫没能感受到任何其他诱人的的味道。
族人刚睡下就被一阵狂笑声吵醒，托三觉得背脊发凉。
狂笑声过后，就听见几个人大声说着话。
“我认为，这儿好，比流水洞强多了。”这是白三的声音，他地包天的牙缝漏风，口音很特别。
他的话引来一阵狂笑。
“不不不，我看……”羽三一改往日的谦卑谨慎，大声反驳道。
“你看什么看？白三说得对。这儿就是好。”叶大语调粗暴，“你能看见什么？”他顺带嘲笑一下羽三的近视眼。
羽三虽然年轻，但一向稳重。可是，今晚他像变了一个人，听见叶大的嘲笑，他大声嚷嚷起来：“我什么都能看见，我比谁都看得清楚。”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笑。
平台上的人都醒了，饥饿困扰着他们，困倦折磨着他们。
“别吵了。”有人喊。
阳大骂道：“叶大，你吃多了吧？半夜在那里吵闹。”
“对，我吃了很多。你也来吃点吧。”叶大不生气，大笑着喊阳大。
“大家都起来吃，这树叶真不错。”白三像唱歌一样嘶叫着。
烟大翻身坐起来，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对着白三声音的方向说：“谁让你们吃树叶了？”声音异常严厉。
“我看树叶很好看，所以就尝了一片。”羽三也拖长声音唱了起来。
“我们就爱吃树叶，树叶比鱼更好吃。”白三唱到。
三人一阵狂笑。
人们都醒了，小孩子哭了起来。
莫五双手乱抓，舒莫赶紧抱住他，莫五嚎啕大哭，说：“我饿。”
舒莫连忙摸出鱼肉块，莫五吃完，慢慢睡着了。
叶大等人也慢慢消停下来，睡梦的声息响起，黑暗笼罩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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