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渤海之上，海风呼啸而过，将所有人的头发衣衫都吹得极为凌乱——虽然没有镜子看不见，但我想我脸上的表情，恐怕却是要比自己的头发更为凌乱。
万万想不到，我脚底下这艘看起来破旧不堪的老货船，居然有着如此传奇的故事。
这个故事，比我看过的所有传奇都还要传奇，比我看过的所有玄幻小说都还要不可思议。如果不是看小北在述说这一切的时候语气神情都还算淡定，我真要以为他是喝大了在这里跟我吹牛逼。
——可是这一切，实在是令人太难以置信。若是仔细斟酌，便能发现这段传奇之中许多不和常理的地方。因此整个故事，从头至尾，都散发着一种诡秘的味道。
首先，这艘船的诞生过程，就显得十分荒诞。
现代人很难想象，在那个时代，江南制造总局下辖的江南造船厂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如今看来，这只不过是个民办企业的规模，而且还是乡镇级的。可在当时，整个中国都是一穷二白，没有任何工业基础，江南制造总局就是整个中国重工业的核心，也是清政府军事工业的基础。地位不可谓不险要，在国人心中更是国家富强之希望。
而且在那个时代，坚船利炮就是驰骋海疆，所向披靡的无敌存在。两千吨级以上的铁甲舰，就是今天核武器一般的战略性威慑，乃是一国最根本之重器。列强就是依凭着坚船利炮叩开了清政府的大门，而清政府对坚船利炮的重视也是一时无两。
当时中国唯一有能力建造这种大杀器的地方，就是江南制造总局，清政府没有理由，不将这里死死地把控在自己的手中。
以当时的生产工艺和生产技术，一艘铁甲舰的建造，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清政府居然察觉不到，有人在利用自己的船坞私自建造大舰！？再者，直至今日，军舰仍是耗资巨万、劳民伤财之物，在当时那种全国上下贫弱不堪的情况下，除了政府举国之力外，谁还能有财力，支持建造这么一艘铁甲舰！？
拥有如此大的财力，还不受清政府的管辖——华夏袤土上，真的隐藏着这样逆天的势力？
要知道，清贼虽然不善国策，不精政务，但入关之后，对于华夏人的统治是极为残暴，奴役一日接着一日，屠杀一场接着一场，便是严防汉人喘息。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连大明皇族也只能饮恨，还有什么势力，能在如此严密的屠刀之下苟延残喘？
突然，我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十分荒诞的可能。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九大家族干的吧！？
据云局所说，殷悦给我的那本笔记里面，故事虽然是胡编乱造的，但是对于九大家族的描述，倒是十分翔实。自古以来，九大家族就是隐于幕后的巨大黑手，习惯在背后操纵天下大势。九大家族的力量，甚至比那本假笔记里描述的，还要强大得多。
我心里咯噔一下，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虽然仅仅是猜想，但这艘船，恐怕真跟我的家族，有些脱不开关系。这样一来，当年的往事更是错综复杂，扑朔迷离，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这艘船上，恐怕还真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喝了一大口啤酒，这才将心中的震惊稍稍地安抚下去了一点儿。我用手肘蹭了蹭小北，装作好奇的模样问道：“小北，你说当时那艘铁甲舰，后来为啥要加入北洋舰队呢？要不是这样，恐怕也不会被小日本打沉吧！？”
小北也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随口说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爱国吧？”
对于小北的这个说法，我自然是嗤之以鼻。
他很显然不怎么在乎这件事情，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老黄历了，谁还愿意挂在心上？可这事关我许家的往事，我却不得不仔细斟酌，尽量将前因后果都想明白。
若说是因为爱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不管建造这艘铁甲舰的势力是不是九大家族，那么庞大的势力，其能量已经堪比一个国家——再说，当时有志之士巴不得清政府赶紧覆灭，再从废墟之中开拓出一片新天地来呢——这样的庞然大物，自然不可能像个体一样，有什么爱国的情绪。再说，如果是真爱国，以这个势力的庞大能量，也不可能只送一艘铁甲舰进战场。
毕竟，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时北洋海军的吨位虽然压制了日本海军，但双方兵员的战斗力，却根本不是在一个层次上面的。只送一艘铁甲舰进去，非但于事无补，更是飞蛾扑火。
这件事情之中，必然也有蹊跷！
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艘铁甲舰在中日甲午战争中被日军舰炮击沉，折戟沉沙数十载之后，船体恐怕都被锈蚀得不成样子了，居然又被日本人打捞了上来！
1940年，三菱重工跟随侵华日军攻占上海，抢占了江南造船厂的船坞以及所有资料文献之后，肯定是得到了某些与这艘铁甲舰相关的信息，所以才不惜耗费海量的资源和整整一年的时间，动用举国之力将其打捞了上来——要知道，在那个GPS卫星定位尚未出现，深海打捞技术也极不完善的年代，要想将半个世纪以前沉没的军舰再次打捞上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更令人莫名其妙的是，日本人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日本是一个岛国，更是一个重工业强国。日本本土资源贫瘠，几乎所有的资源都依赖于海外供给，对于船只海运自然是无比重视。当它迈开侵略整个大东亚的步伐之后，更是全身心投入到造船领域，期望造出世界最先进的坚船利炮，击败美国，成为这片大洋之上的霸主。因此，日本的造船技术，尤其是军舰技术发展极快。
1922年，日本建造的“凤翔”号航母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艘标准的航空母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曾经建造二十多艘航母，一度横行海上。按照常理来说，以1940年时的日本海军和造船业，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一艘半个世纪前的老旧铁甲舰。那日本人为什么要打捞它？
而且，这艘铁甲舰沉没在黄海北部，与泥沙之中掩埋了将近半个世纪。几乎大部分船体都已经锈蚀不堪，要将其完全修理完好，其耗费的资源，不亚于再重新建造一艘铁甲舰。甚至修理的难度，比重新再建造一艘更大。
若说其中没有什么蹊跷秘密，怕是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这艘铁甲舰修整完毕之后，便跟着日本海军东征西讨。在无比惨烈的太平洋战争之中，美日双方损失的战舰不知凡几，就连航空母舰都被炸沉了十几艘，而这艘毫不起眼的小铁甲舰，居然能够一路顺风顺水，侥幸存活了下来，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但是与它之前的事迹想比，这个奇迹，也没有那么的出人意料。
二战结束之后，这艘铁甲舰被改造成民用货轮，往来于朝日之间，运送各种军需物资，大发战争财，这倒也是无可厚非。可是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艘由军舰改装而来，航速比一般民用货轮快得多的巨舰，居然会被当时根本没有海军的中国志愿军俘获。
虽然不知道俘获的具体过程，但也只能用不可思议来描述。
更或许，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黑幕。
建国初期，中国重工业极度不发达，海军舰船匮乏，因此俘获的这艘由军舰改造的货轮大受重用，走南闯北，肩负重重任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后来中国重工业尤其是造船业逐步发展，自主造船能力渐渐发达，军舰层出不穷，这艘老旧而落后的货轮到达报废年限，正常退役，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不平常的是，这艘船退役之后的去处！
退役的军舰该怎么处理？
虽然没有一个标准的做法，但世界各国默认不成文的处理方式，其实都大同小异。
比较有纪念意义的船只——比如损毁在珍珠港的那些——会被改造成纪念舰或者纪念馆。有些比较完好的船只会在拆除重装火力之后，移交给海上执法力量，比如海监或者渔政。有保存价值，准备日后再使用的，会封存起来，而没有保存价值的，则是进行拆除回收或者当做靶舰用于军事演习之中。
当然，像美国、前苏联这样海军实力强大，舰船技术发展迅猛，军舰更新换代极快的国家，它淘汰下来的废旧军舰很可能都是其他小国家望尘莫及的宝贝。因此，这些退役军舰便会被当做政治资本，赠送或者出售给其他国家。
处理退役军舰的方式花样繁多，可是没有哪个国家，会把军舰向民间拍卖。
即便这艘来自于洋务运动的古旧舰船此时已经被改造成了一艘货轮，但它毕竟曾经为共和国海军走南闯北，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身上打上了共和国海军的烙印。
这样一艘船，怎么会流入一位山东商人的手里？
而且这位山东商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就是为“大四喜号”命名的那个奇葩。据小北所说，这人曾经是山东黑道一霸，也是渤海和黄海上海运和走私业当之无愧的霸主。不过此人热血忠诚，爱党爱国，在白道上也很能吃得开，最后年老体衰，竟抛下了这一大片基业不要，去了内地安享晚年。
当时还是个愣头青的老南，也就是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历经无数险阻，才从中分到了一杯羹，从此在这片海疆有了立足之地。再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才有了如今的偌大家业。如今，老南已经拥有各色货轮二十多艘，堪比一些大型航运公司。
但这艘老船，老南却是一直未曾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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