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壮看我发呆，喊着我白老弟，啷个还写不写？
我哦了声，落笔把张拐子孙子的名字写在了花圈上。
伐丧开始，主持的是徐半仙。对方在这行里，算是老师傅了。一切井条有序，游刃有余。
只不过，从始至终他都绷着脸。那表情不是哀悼，毕竟他见的死人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所以他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大家。
按照规矩，本来会很繁琐。而今天却一切化繁为简，直接瞻仰遗容，准备入棺。
张家的儿女走在前面，我们这些来的人，按照礼数也要看上一眼。
前面哭丧的声音响起，徐半仙赶紧阻止道：“活着不孝敬，死了乱叫唤，莫要哭掉泪瓣，砸在老先生的尸体上。”
这也是禁忌，我早就知道，据说尸体沾了泪水，死者的魂魄去往阴间会受到痛苦。
至于真假无曾考究。
瞻仰遗容的时候，我发现这张拐子的嘴巴，比之前好像张开的更大了，开始也就能含个手指头，现在至少能放下鸡蛋。
张庭见状，喊着徐半仙，在一旁嘟哝了些什么。
徐半仙频频点头，不等村民瞻仰完遗容，直接喊道：“吉时已到，即刻入棺，老先生一路走好。”
他说完，张庭喊着大壮直接合上了棺材，开始钉钉子。
我总觉得，他们这么做，好像太草率了一点。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跟我没多大关系。
棺材合上了，我见徐半仙总算来松了口气，拿着白布擦了擦额头。吩咐着八仙抬棺。
这八仙是徐半仙在村子上找的壮汉，各个精壮，而且生辰八字也都算过，不会跟张拐子冲煞。
棺材打好了绳结，八个人穿上杠子，准备抬棺。
一挂鞭炮声响起，八人合力，大喝一声起棺。
比想象中的要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而棺材要埋在张家祖坟地上，要上山，所以村里赶来帮忙的，不会跟着。
一行人，除了张家的嫡系亲人以及徐半仙之外，要说外人，就剩下我跟爷爷。
毕竟要烧纸，很多东西，要爷爷操办。
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只不过谁都没开口，也没话说。
我跟在爷爷身后，犹豫要不要把瞎婆婆说谎的事情，讲出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爷爷明明是我最亲近的人。可得到消息之后，我却第一时间想告诉秦木匠。
也许仅凭他怀疑爷爷是盗门中人，所以才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丝芥蒂。
至于秦木匠，我先头问过爷爷，老头说有人要订棺材。所以他回去交货去了。
我也没多琢磨，谁知道，上山的路，刚走了一半。打头前的墩子扛不住了。这棺材就像车一样，偏头一沉，就要转弯，看上去要往回走。
走在头前的徐半仙得知此事，当即喊着大壮去接棺。
大壮答应着，赶紧接替了墩子位置。
棺材稳住了，可整个过程，竟然变了个方向。好像要往回走似的。
徐半仙安慰着大家，不要急也不要慌，喊着墩子，问他咋子回事？
墩子是个黑胖子，膀大腰圆的，喊着徐先生，他腿抽筋了。不晓得怎么搞得。
徐半仙松了口气，喊着所有人转弯，继续。
谁知道，这个弯不管怎么转都转不过来。八个人抬一口棺材，可棺材就像落地生根似的，长在了土里。
我问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爷爷眉头深锁，说他也不晓得，有徐半仙在，轮不到我们插手。
我点头，就见徐半仙，把我之前准备的马前卒，放在了棺材前。嘴里阵阵有词就那么给烧了。
还记得爷爷说过，马前卒，身先士卒，也就是替死鬼的意思。
这烧了马前卒，徐半仙脸色更加苍白了，好像很紧张似的。他大声喊着：“起棺！”
可八个人拼劲全力，那棺材就是纹丝不动。
这下子，可把徐半仙难住了。他擦着头上的汗，一路跑过来，问我爷爷晓得怎么回事吗？
爷爷皱眉，摇了摇头。
这时大壮抹着泪，扑在棺材上，哭着喊着：“爹你啷个有啥子事情就托梦给我撒，你这样不肯走，我们都不得安生啊。”
他这一哭，整个跟来的嫡系亲戚，也跟着哭。
说来也怪了，这一跪，等在起棺的时候，竟然真就抬动了。
徐半仙担心事情有变，赶紧招呼着大家上山，快点走。
接下来，这一路上，所有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毕竟这事太邪乎了。
我看了眼爷爷，对方始终沉默，却在刚刚突然蹦出几个字来，“回魂压棺。”
啥子意思，我不懂。眼前这情况，就算我问了，爷爷也不一定会给我解释。
等到所有人上了山，那墓地早就挖好了，这边徐半仙让张庭把之前准备好的大公鸡拿过来。
干什么用，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见。
徐半仙拿刀抹了公鸡脖子，不等死透，就被他扔进了墓地里。那血喷出来，到处都是。
爷爷跟我说，一会公鸡的头朝哪边，这棺材的头就要放在什么方向。因为这是死者临死前的心愿。
我将信将疑，亲眼目睹着整个残忍的过程。
可是说来不信，那公鸡扑腾了半天，马上就嗝屁了。没想到，它临死前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墓地里。
头朝上，这怎么可能？
徐半仙慌了神，我甚至觉得，他好像已经打了退堂鼓，随时想落跑似的。
张庭过来问我爷爷，这头朝上怎么埋？
爷爷没说话，纵使他这些年见过的死人比在场的活人要多，估计他也没见过今天这怪事。
张庭看我爷爷不做声，他又去喊着徐半仙，现在啷个办？
徐半仙脸上比哭都难看。木讷的摇着头，说他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好在，一阵风吹过，那公鸡倒在了东边。
东东东。。。所有人赶紧埋棺。
事到如今，不管是谁，都看出了今天情况特殊。唯恐有变，各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屁大功夫就把棺材入土了。
剩下的，就是爷爷和我的工作，在墓碑前，画上圈，烧了刀纸，又往外扬了一部分。
我把纸人纸马，金银元宝，全都放在圈里开始点火。
点火前，爷爷拿着狼毫笔给纸马纸人开了光。
红彤彤的火焰烧起来，却难掩四周骤降的温度。
等纸烧完了，一行人往山下走。回到张家大院，按照礼数是要吃顿白饭的。而且还要用白酒洗手素口。
吃饭的时候，张壮先给八个抬棺的封了红包。然后是徐半仙，只是让人纳闷的是，无论张壮怎么撕巴，这徐半仙一口咬定，这钱分文不拿。
没办法，大壮只能拿着红包，又到爷爷这。我看他特意封了两个红包给我和爷爷。
我那份小了点，爷爷那份厚实不少。
可等我刚要伸手接，却被爷爷一双筷子打过来，说我这钱不能拿。
我没问为什么，既然徐半仙也没收钱，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我马上缩回手，说着：“大壮哥，算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这钱我们不要。”
大壮本来态度坚决。后来看爷爷坚持，他也就揣回去了。
饭后我跟爷爷往回走，路上实在忍不住好奇，就问爷爷，你之前说张拐子死的蹊跷，今天我也看到了。恐怕他怨气难散，搞不好会变成厉鬼的。
爷爷扫了我一眼，冷哼声，说我班门弄斧，懂个啥子事。
我嘿嘿一笑，的确不懂。这么说，也不过是想让他给我解释解释。
老头拿出旱烟袋，点着之后，吧嗒吧嗒抽上了。
爷爷说，张拐子身体硬朗，前两天突然暴毙。我就晓得会发生这些事情。
我问爷爷，张拐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头吐口烟，叹了口气，随即说道：“降头，他被人下了降头。”
又是降头术，黎洛之前就是这么死的。
可我搞不懂，张拐子都已经那么大岁数了，谁还给他下降头，有用吗？
爷爷摇了摇头，让我不要瞎琢磨了，这些事情跟我们没关系。别跟着掺合进来。
其实现在，我能理解，爷爷为什么不让我问了，他是怕那个懂降头术的对付我们。毕竟之前秦木匠也非常忌惮那个降头师。
回到家，秦木匠已经回来了，他打着背包来的。看样子好像是打算要在我们家长住。
爷爷问他搞啥子鬼？
秦木匠没说，而是冲我傻笑着。还让爷爷去准备点东西。明天去狼牙坝用。
只是爷爷前脚刚走，秦木匠凑过来，喊着我乖徒弟，今天啷个在张拐子那，发现啥子没有？
我把在张拐子那发生的事情如实的说了一遍。
当我说到，棺材走到一半，抬不动的时候，秦木匠也说了一遍跟爷爷一模一样的话，“回魂压棺”
具体什意思，秦木匠跟我解释了一遍。人死后，怨气大，心愿未了，就会霸着尸体不愿意离去。届时，就叫回魂压棺。
我恍然，点点头问他，那这么说，张拐子的确会变成厉鬼喽？
秦木匠摇头，说那到不会，这个张拐子年龄以高，早就看破了生死。所以他不想走，说不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想说什么呢？会不会是讲他因为什么死的？
秦木匠耸了耸肩吧，也许吧。
我看了他一眼，说他这人真没意思，难道就不好奇，张拐子怎么死的？
秦木匠随口说道：“降头术！”
这话倒是跟爷爷一模一样，看来他早就知道，只不过却也不打算管这件事情。
既然他不想管张拐子的事情，我倒是想跟他说说瞎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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