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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小说网 > 李佳薇向辰 > 第二百零五章 最后的忏悔
 
这个来访者,就是顾南飞。

顾南飞眼皮虚肿,好象能掐出水来,英俊的脸庞消瘦几分,脸颊往里凹陷。但他迈着修长的双腿向医院走来的时候,却神色平静。

脚下这段路为什么会这么样长,这么黑?

而身边簌簌落下的雪花,像水龙头里滴下的水,永远没有滴完的一天。

他走得不缓不慢,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脑子里空洞洞的;只有一颗心脏孤独亢奋地跳动着。那时的顾南飞穿着一件白色呢子,大衣里又露出微微起皱的黑色长裤。

地上的白雪,把他挺拔的身形照得笔直。

顾南飞悄无声息地走上那条灰色楼梯,眼看他的身影越来越近,皮鞋吧嗒吧嗒踩在每一节阶梯上时,把那些细小的灰尘弄得四处飞扬,仿佛是车轮滚滚而过的情景。

陈凌|锋“噌”地站起来,抚平白大褂上的褶皱,快步躲进了上层的卫生间里。

李佳薇噘着嘴,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眼前似乎飘着一层层愁云,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怎么办?怎么才能骗过陈凌|锋呢?”

就在她在房中万分焦急时,门外突然有人停下了脚步。

顾南飞的手,伸在半空,又缩回身侧。反反复复很多次,却看见走廊里的护士和病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于是慢慢低下头。情不自禁后退几步,终究没有打开李佳薇的门。

从前,他觉得他的爱是纯洁的,甚至是崇高的,他可以拿这样的爱自豪。可以勇敢的告诉所有人,除了复仇和阴谋,他心中还有一片净土,没被阴谋和野心所玷污。

所以他打算在失去一切之后,再去见见李佳薇。

而且甚至已经想好了,见面之后要和她说的话。但是他还没有走到她的房门口,勇气就渐浙消失了。她就在里面吧?向辰也许正在她身边。

真想再看一次李佳薇的笑容啊,那能治愈所有痛苦失落的笑容。

许多个夜晚,许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顾南飞坐在黑暗里,想起李佳薇的脸。那曾经让他疯狂的脸,像虫子一样慢慢啃食着他的身体,直到他成为一个空空茫茫的大洞。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得到过李佳薇,所以谈得上失去吗?

他最终迟疑了一会,鼓起余勇抬手.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然后又有些后悔。是不是不应该再去打扰她?

“请进。”

随着李佳薇温柔悦耳的声音从门里飘出,顾南飞深吸一口气。应声推门而进,见到李佳薇的那一秒。

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地,一阵羞惭包围住他。顾南飞紧紧把眼睛闭起。直到心里差不多平复下来,才再次睁开眼。缓缓放下绒线围巾,走到病床旁,把手套放到桌上,略带愧疚的望着李佳薇。

“好久不见,过得好吗?病没什么大碍了吧?”

李佳薇的脑子顿时轰的一阵,全身僵直而麻木,他的到来这样突然,如晴天霹雳一般,她惊得嘴像敲开了的木瓜,半天都没有合拢。

“怎么会是你?”

细看他的外貌,也还是短而精神的黑发,苍白的嘴唇。然而消瘦了.精神很沉静,或者却是颓唐。又浓又黑的眉毛下,眼神失去光彩,

但当他缓缓抬眸的时候,却对李佳薇忽地露出,最初相识时常常看见的柔光。

而那不敢置信的模样,让顾南飞觉得自己的心上,有一把锋利无情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刮着,血也在一滴一滴地流着。

她好像根本不想见到他。

“你不是在……”李佳薇脱口而出,‘警察局’三个字却堵在胸口,似乎怕会伤害到顾南飞,所以没再说下去。

“交了罚款和赔偿金,昨天从警察局出来了。来这里,只是想找你聊聊天。如果你不想见我,我现在就走。”顾南飞的表情,他的语气,像一个八九十岁,已经对世事看透看淡了的老年人。那种冷然,那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语气,让李佳薇全身发寒。

漫长的沉默之中,顾南飞叹息着转身。

最后一瞬间,李佳薇不由自主地向的靠过去,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好像对他只剩无穷无尽的同情,想以此施舍一点温暖。

而这丝温暖,就算是施舍,也是顾南飞无法抗拒的。

他紧锁的眉毛稍微松开一些,一道微光掠过脸庞。顾南飞回头看了李佳薇一眼,抬手想把她右边垂下来的头发挑了上去,却被李佳薇下意识的躲开。

“坐吧。”为了掩饰尴尬,李佳薇拖出一张板凳,自己慢慢躺回床上。

面对她的抗拒,顾南飞的心难受得像无数虫子在咬着。他惨白的脸,再一次被一种阴暗的颜色笼罩。

“前天收到律师的通知,向明雍发表申明,与我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向家的人。向玉龙也撤走了我的所有股份,还撤销了我的总裁职位。”他合上双眼,想平静突如共来的思绪,驱散一下头脑中的滚滚雷鸣。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一样,睁开眼睑,把那张折在口袋里的申明书,拿得离眼睛近一些,对着深黑色的字体,一字一字地读了出来。

“我向明雍,在此郑重声明,与顾南飞断绝关系,从此……”

李佳薇猛地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不要再念下去。却感到顾南飞的手背,如同冰雕般冰冷。不知为什么,她从来不曾感到过的痛苦蔓延而来。

“别念了!”

顾南飞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悲痛之色,反而淡淡抽出手,面无表情的将申明书一张张撕成碎片,然后不动声色的扔进了床下的垃圾桶里。

“还有更精彩的呢,你不知道吧?顾家原来一心指望我打入山河集团内部,为此我们不择手段,想尽方法。但是现在所有计划都落空了,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就像一颗废掉的棋子,所以被他们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多可笑啊,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人’,也将我扫地出门了。”

他说到这里,一阵更大的悲哀压倒了顾南飞,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直涌上来、无数凄惨的话到了喉边又被他咽下去,喉咙已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这就是所谓的家人吗?”顾南飞脸上充满着茫然,眼睛雾镑镑的。失去一切的哀愁,突然像一个大洞似的,把他整个人吸下去,拉下去,仿佛永远没有着地的时候。

坠落之中,他的双手在空中乱抓,却抓不住什么,只是慢慢的落着,全身慢慢的翻滚着,无底的空洞,静静的回荡自己的声音。

“你……我……”李佳薇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顾南飞,她只能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为他驱走一些严寒。许久,才重新说:“你不是一无所有,不是还有我这个好朋友吗?就算他们都抛弃了你,我也不会这样做的,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吗?”

顾南飞重复着李佳薇的话,虽然面上很平静的微笑着,心里却是热热湿湿的,好似一场蒙蒙春雨,洒在干燥的非洲荒原上一般。她的温暖,如小溪在顾南飞心里,慢慢流淌。

“对不起,我这次来,想跟你郑重其事的道歉。以前对你造成的伤害,请你原谅我。我不想说是无心之举,也不想为自己找任何借口。因为真正的我,就是这么肮脏不堪。你也不用否认,我比谁都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佳薇,你可以选择不原谅,我不会怪你。我根本没有资格要求你的原谅。”

他惴惴不安的情绪,像蛛丝一样,轻轻地可是粘粘地纠缠着自己的心。

如果她真的不原谅他该怎么办?害她再次进手术室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啊!

没想到李佳薇微微一笑。

多美的微笑啊!顾南飞至今还记得,而且知道,这是善良和宽容的流露,它像天使脸上的反光一样,照亮了她甜美温柔的脸庞。

“我当然原谅你了,不是说过的吗,我们可是朋友啊!”李佳薇说到。

话音未落,顾南飞心脏一阵绞痛,紧闭了一下双眼。把头转到身后,半晌,才回过头来,眼里却已溢满泪水。他再也控制不住,失声道:“这几天,我一直觉得很冷,什么都冷,从脚底到大腿,从手指到肩胛,从鼻尖到胸口,这个城市,这个地方,给我的只有寒冷。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顾南飞痛苦地歪着头,嘴角痉挛,那两道泪痕颤动着,像两丝苦涩的微笑。

“离开这里吧,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然后有一天再次回到我面前,像从前一样笑着对我说,薇薇,我回来了!”那灿烂的笑容,像盛放的鲜花中,散发着春日的芳香。

他望着李佳薇消瘦显得突出的颧骨,不断扑闪的睫毛和一双永远闪射着光彩眼睛,渐渐地眼前模糊了,两行热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可以重新开始吗?”

“当然可以,这个世界上谁都有权利重新开始,加油!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不要忘了,这里还有我这个好朋友,会一直支持你关心你!”

“谢谢……”感激的眼泪,还在不断沿着顾南飞的脸颊滑落。他那麻木而忧郁的脸上,掠过一道喜悦的微光。虽然稍纵即逝一晃而过,但在他那心灰意冷的世界里,也算绝大的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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