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小时候去申城玩，留下的照片。从左到右依次是他爸，他妈，他自己，还有陆寒光一家三口。最中间的他和陆寒光，亲密地拉着小手手，妈妈从两边扶住他们。
很像一家三口该有的状况。孩子是家庭的最中心，妈妈扶持孩子，爸爸保护妻儿。
陆寒光那时候除了矫情，还比较害羞，所以这个手，还是两边爸妈使劲撺掇加哄骗，这才羞羞地拉住肖哲野的手。他的脸特别特别红，叫人说不清是害羞，还是被太阳晒的。
肖哲野猜测，陆寒光应该在很早的时候，就拥有了性别意识。比他还要早得多。
这很正常，因为Omega的特殊性，他们的父母往往比Alpha家庭更警惕。在婴儿时期就开始慌里慌张的，等孩子有了意识，更是不停地灌输保护自己的知识。
譬如陆寒光的那个至交好闺蜜林清瑶，她爸妈，甚至都不让她和Alpha来往。生怕自家女儿一个纰漏，比如忘带抑制剂什么的，被哪个人面兽心的Alpha占有。
肖哲野忍不住更进一步地猜测起来——在陆寒光可爱无知会脸红的那个幼齿时期，有没有未雨绸缪地幻想过，自己会有为他生下孩子的那一天。
这好像有点过分。
他及时收回思绪，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照片上。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照片是请路人拍的，在当时，能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照相机，等于一个家庭已经迈入了小康。至于为什么搞这个站位，年代太久远，肖哲野已经记不清了。
这是他们六个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集体去旅游。
后来肖霖备受领导青睐，在单位上大展身手，最终步步高升，成为一个靠谱的Alpha典范。肖哲野家的生活也是越过越好。而陆家，至今都是那种碌碌无为的状态。
明明属于稀有生物，却不是谁都能得到大熊猫的待遇。
妻子一死，想必单位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就更加……
两家人越走越远，以前还会聚在一起吃吃饭，甚至相约去旅游。后来就成了，吵架，劝架，吵架，劝架。偶尔肖霖会和陆叔叔喝顿酒，吃点花生米，连彼此的家事都不再提了。
总之，照片里的承诺，有些人做到了，有些人，却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了。
肖哲野终于把目光从照片上收回。
他转过身，打算去收拾东西的同时，也丢下淡淡的一句话：“没什么好商量的。如果我真的找你商量，你会提建议吗？”
陆寒光昂起高傲的小下巴，手上的动作却加快许多，玉米粒儿嗖嗖嗖地往嘴里送，把两边腮帮子填得像只仓鼠：“当然不会。我这个人很佛系的，向来不会反抗。”
肖哲野已经在卫生间拿自己的牙刷。
“所以，为什么要怀疑我？”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背地里还是瞒着我想耍阴谋。”
肖哲野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却还是坚持面无表情：“也没什么阴谋可耍的。”
“哦哦，这很对。”
陆寒光终于吃完饭，丢掉筷子，收拾剩下的他自己的碗筷。肖哲野拿好洗漱用品探出头去，发现那一盘子的玉米粒都被他硬生生这样夹完了！
空空如也，相当牛X。
陆寒光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准备冲碗。肖哲野却突然走了过来，拦腰把他抱住，举起，放到旁边，就像在摆某个物件。
这可不行，怎么能把人当物件摆？
陆寒光恶狠狠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以示教训：“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碗我来洗。如果你要帮我妈洗，那我相信，亲儿子如果肯帮忙，比儿媳妇来帮忙要暖心多了。”
“哦，那请你以前早点暖心些，不要到现在儿媳妇都要嫁进家门了，才想起当妈的很辛苦。还有，谁是你儿媳妇，老子不嫁人谢谢！”
陆寒光说完这番话，突然撇过头，自己反倒心酸起来。那些血管，像是直接从胃通到了心脏上，胃酸倒过来倒过去，弄得整个循环系统都酸得很难过。
以前为什么不能早点暖心些？
这个问题太致命了。
他感到很生气，所以直接丢下手上的盘子，连洗洁精的泡沫都差点忘了冲，大步迈了出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无处发泄。
肖哲野在此刻，明智地选择了不要去骚扰他，自己默默打开水龙头洗碗。
水流哗啦哗啦吵得很，反而烦得陆寒光没心思伤心了。
——
十分钟后，陆寒光和肖哲野一起，双双站在自己家门前，身上还背着那个万年不换的小背包。
他很怀疑：“就这么点大的包，要装冬天的衣服，会不会太小了？你打算去多久，我得带几套换洗衣服？”
问题很多。
肖哲野提议：“再去买个行李箱？”
陆寒光：“……”
他突然想起那一天，自己穿裙子被肖哲野逮到，回家又被亲爸逮到，差点就引起了一场家庭纷争。当时肖哲野是如何在这里沉着又冷静，说谎话既不打草稿也不用眨眼睛来着？
甚至，肖哲野在公园里，还在看着星空憧憬自己未来的Omega，真的就像星星一样。
陆寒光当时还觉得他有点儿可爱呢！
但是现在，为什么，脑子里只剩下眼前这个肖哲野，有点赖皮说着“今天就要出去旅游”却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模样儿。
以前的事情，好像都模模糊糊地过去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几秒沉默之后，陆寒光突觉尴尬，抬起手掩在嘴边清清嗓子：“那个，肖哲野，你说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头撇过去了。
陆寒光真是要吓死自己了。他差点就问肖哲野：“你说你喜欢我，真的吗？”
去他的吧！怎么能好奇这种龌龊的问题？
肖哲野盯着门上的猫眼思索几秒钟，老神在在，十分淡定：“不知道，可能根本没有为什么。Alpha总是喜欢保护弱小的生物，这点你无法否定。”
陆寒光果断抬起腿，给了他一脚。
——
陆寒光打开门后才发现，这个家，居然好像，已经有好几天没人回来过了。他之前是住在医院，出院以后，每天也是早早地就躲进房间里准备睡觉，竟然从没注意过自己家的动静。
窗户上有一层薄薄的灰，桌上有不明来源的碎屑，水池里丢着一个碗，一副筷子，孤零零的在里面。碗沿上还有粥的痕迹，那种白色的淀粉团，在水里已经泡得涨开了，飘飘荡荡的。
陆寒光还是依照从前的习惯，打开每一扇窗户，通风透气。
路过他爸房间的时候，他发现被子居然还团在床上，枕头就像他妈在世的时候一样，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挨在一起。
陆爸爸其实还留了点陆妈妈的东西，和他房间里那几尊什么佛像观音像甚至关公像合在一起看，真不知道他是有情，还是真的太无情。
陆寒光叹了一口气，进去替他爸把被子叠好。
他有种预感，这一走，大概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是一辈子，他都不会回来了。陆爸爸的桌上还放着他常用的保温杯，平常上班下班都得随身携带，今天居然没带走。
陆寒光出去的时候顺便晃了晃，发现里面有水。
他特意拿到水池边，和碗一起洗，这事倒没让肖哲野去做。只是当他的手刮过杯壁，摸到一些黏糊糊的，像水藻一样难以形容的东西时，陆寒光突然意识到，这个水杯，也已经有几天没用过了。
不太像话，到底哪里不像话，他也说不清。
这个家里的女人都走了，剩下的那个，好像也不值得让别人去期待什么，能吃饭能睡觉就不错了。
陆寒光亲力亲为，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干净。然后他把自己的手也洗洗干净，拎上背包，去房间里收拾衣服。肖哲野跟在后面，本来是打算帮忙的，却看到陆寒光站在衣柜前面，愣住了。
“怎么了？”他凑过去看了看，看到一排冬天穿的裙子。
陆寒光皱起眉头，万分疑惑：“我的衣服，为什么在这儿？”
“你的衣服不在你的衣柜里还能在哪儿？难道应该在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
陆寒光气得伸手就送他一个脑瓜嘣儿：“我跟你们这些欠揍又邋遢的Alpha不一样，什么玩意儿都往床上堆！”
肖哲野皱眉：“我也不一样。”
毫不意外地又是一个脑瓜嘣儿。
陆寒光简直雨兮读佳被死直男的讲话方式激怒到极点：“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有你妈替你收拾！将来出去单独过日子，可不要指望我。老子就算是死都不会嫁给你当保姆！”
发完脾气，他泄愤似地将这些裙子全都拽下来，拿掉衣架，叠好，再往包里塞。
肖哲野凑在旁边多嘴：“你这次旅游，全都穿裙子？”
“是啊，再也没人管我了，除了你这个讨厌鬼。我就要穿裙子，女孩子有太多太多制胜法宝了，什么打底裤什么丝袜，可比你们的秋裤机智太多了。你要不要也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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